夜空的裂缝像被顽童扯大的破布，“咔嚓”声接二连三炸响。
张逗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袖中玉牌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这是自他接下第一单驱鬼生意以来，玉牌最剧烈的一次反应。
“逗逗哥，计算器连不上灵界服务器了。”林小跳的指尖在老式诺基亚的键盘上快速翻飞，屏幕却始终泛着雪花，“信号被截断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屏蔽灵体通讯。”她抬头时，发梢被阴风吹得缠上眼角，平日灵动的杏眼此刻紧绷成细线。
呆头在张逗逗背上扭得更厉害了，小短手举得老高，指尖几乎戳到张逗逗鼻尖，“啊——”的尾音像被人掐住脖子的小猫，带着哭腔。
张逗逗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后腰：“知道啦小祖宗，咱也盯着呢。”
话音未落，裂缝里翻涌的黑雾突然凝结成实质。
首先是一只眼睛。
血红色的瞳孔，竖得像蛇信子，从裂缝里缓缓挤出来时，连月光都被染成了腥气的铁锈色。
张逗逗的吐槽眼自动开启，那眼睛上方浮起半透明对话框，墨迹扭曲着往外渗：“呵...区区凡人也配看本座真容？”末尾还飘着个抖动的感叹号，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嚯，这位爷嘴硬得能去说单口相声。”张逗逗低声嘟囔，手却悄悄攥紧了兜里的驱魔喷雾——虽然是辣椒水，但总比空手强。
他能感觉到怀里呆头的小身子在发抖，后背被蹭得湿漉漉的，应该是这小哑巴急得掉了眼泪。
林小跳突然拽他衣角：“逗逗！它的灵压指数在暴涨！”她的计算器不知何时恢复了显示，屏幕上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蹿，“1000...2000...5000！这根本不是普通灵体，是...”
“千年鬼王。”张逗逗接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度。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老城区废宅里找到的古籍残页，上面用朱砂画着同样的竖瞳，旁边批注“怨气凝形，可裂虚空”。
当时他还笑林小跳神神叨叨，现在倒好，神叨的成了眼前这团黑雾。
鬼王的轮廓逐渐清晰。
人身，蛇尾，背后浮着九盏青灯，每盏灯里都锁着个挣扎的魂影。
张逗逗的吐槽眼又弹出新对话框：“本座...本座才不是故意慢慢现身的！”这次的字体比之前大了两号，末尾的感叹号几乎要戳穿对话框边缘。
“哎您这出场方式挺别致啊，比电影院放预告片还慢。”张逗逗故意拖长音调，余光瞥见林小跳在口袋里摸符咒——他们上个月刚从茅山小道士那儿“借”了十张镇鬼符，说是“实践检验真理”。
现在看来，真理可能要派上用场了。
鬼王的蛇尾突然甩动，扫断了三棵碗口粗的松树。
张逗逗被气浪掀得踉跄，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呆头“啊”地尖叫一声，小爪子死死揪住他衣领。
林小跳扑过来拽住他胳膊，发间的桃木簪子闪了闪微光——那是她生前父亲送的生辰礼，说是能避邪。
“别光贫嘴！”林小跳的声音带着颤，却还是把符咒塞到他手里，“我刚用计算器扫到它弱点了，九盏灯对应心脉！”她的指甲在计算器屏幕上划出白痕，“得同时击碎三盏以上，它的灵核才会暴露！”
张逗逗把呆头往林小跳怀里一塞：“看好他，要是我被吞了，记得给我烧两箱辣条。”他反手抽出藏在靴筒里的桃木剑——这是上周帮道观老主持驱鼠妖时顺的，老主持追着他骂了半条街，现在倒成了救命稻草。
鬼王的蛇尾再次扫来，张逗逗就地打滚避开，桃木剑在地上划出火星。
他抬头时，正好看见鬼王头顶的对话框又变了：“这...这人类怎么比蟑螂还难踩！”字体歪歪扭扭，像被气到手抖写出来的。
“蟑螂那是夸我生命力顽强！”张逗逗跳起来，桃木剑直指鬼王眉心，“您老这暴言暴语模式该调调了，骂街都不带脏字的。”他摸出兜里的玉牌——之前收灵兽时发烫的玉牌，此刻正泛着暖黄的光，像块被捂热的蜂蜜。
玉牌突然从他掌心飞了出去。
“哎我去！”张逗逗扑过去抓，却见玉牌悬在半空，表面浮现出四个金色符文——那是他们在敦煌地宫、苗疆古寨、江南鬼市、漠北沙城分别找到的，当时只当是驱鬼任务的纪念品，现在看来，是有人早就在铺路。
林小跳突然尖叫：“逗逗看灯！”
张逗逗抬头，鬼王背后的青灯正随着玉牌的转动亮起红光。
他瞬间明白过来，抄起符咒往桃木剑上一缠：“老规矩，你负责喊节奏！”
“第一盏，左三！”林小跳的计算器屏幕亮得刺眼，“第二盏，头顶！第三盏，尾巴尖！”
张逗逗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
他想起第一次见林小跳时，她蹲在事务所门口啃冰淇淋，说“我是来当你经纪人的，包你驱鬼不亏本”；想起呆头跟着他们吃泡面时，把调料包当糖豆舔得直吐舌头；想起每次遇到危险，林小跳总说“逗逗哥你上，我给你算赔率”，可她的符咒永远比他的辣椒水先扔出去。
玉牌的光更亮了。
四个符文连成星轨，在半空中画出个金色的圆。
张逗逗感觉有股热流从脚底窜到天灵盖，桃木剑在手里轻得像根羽毛。
他大喝一声，纵身跃起——
“幽冥之钥，开！”
四盏青灯同时炸裂。
鬼王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蛇尾重重砸在地上，震得三人差点摔倒。
张逗逗落地时膝盖一软，被林小跳扶住，呆头扑过来抱住他大腿，“啊”得直抽抽。
裂缝开始闭合。
黑雾像被无形的手往回拽，鬼王的身影逐渐透明。
张逗逗看见它头顶的对话框最后闪了一次：“...下次...下次定要把你们做成灯油！”这次的字体小得可怜，末尾连感叹号都没力气画圆。
“行啊，下次记得提前预约。”张逗逗抹了把脸上的血——也不知是被树杈划的还是被气浪震的，“我们事务所打八折。”
林小跳突然拽他袖子，手指向东方。
天际泛起鱼肚白，但在更远处，云层里隐隐透出红光。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笑声，像羽毛扫过心尖，和之前从裂缝里传出来的一模一样。
“这是...”林小跳的计算器突然发出“叮”的一声，屏幕上跳出个新界面：【检测到次级能量波动，建议72小时内撤离城市】。
张逗逗蹲下来，揉了揉呆头的小脑袋。
小哑巴正仰头看他，眼睛里还挂着泪，却努力扯出个笑脸，“啊”了一声，像是在说“我们赢了”。
“走。”他站起来，把林小跳的手往自己兜里塞——那里还剩半块巧克力，是早上出门时林小跳硬塞的，“回事务所，我请你们吃火锅。”
林小跳没接话，只是攥紧了他的衣角。
东方的红光越来越亮，风里的笑声越来越清晰，可张逗逗却突然笑了。
他想起玉牌里那四个符文，想起林小跳计算器里永远算不准的赔率，想起呆头每次害怕时都会往他脖子里钻的小脑袋。
管他什么千年鬼王，什么次级波动。
只要他们三个还在一块儿——
“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声卷着，散进渐亮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