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六儿一再保证道:“奴才绝对把话烂在肚子里,今日根本没带皇孙出去过!”
太子妃便朝木蕖看了一眼。
木蕖会意,立刻从炕桌上的匣子里抓了把金瓜子,拿过程六儿的手来递到他掌心里。
太子妃轻微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程六儿抓紧了金瓜子,磕了个头,后背冷汗涔涔,捡回一条性命般的后怕,软着腿走了出去。
太子妃被扶着去了起居的内室,窗扇紧闭,隔音很好,外头绝对听不见这里的动静。
太子妃终于能发泄出来,坐在炕上,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号啕大哭:“难怪他上次那么生气,难怪啊,原来是怕我动了他的心尖子。他看上谁都行,为什么会看上一个男人!”
左右服侍的都跟着流眼泪,银丹劝道:“这只是程六儿的一面之词而已。张大……张绍桢来东宫这么久,何曾传过什么风言风语?二皇孙年纪小,这样大的孩子,总有胡言乱语的时候,说不定他是看错了……”
太子妃木然摇头:“不,上次他发火,给我的感觉就不对。我又不是没召见过他的属臣,那么多次了,一句话也没说过,怎么到了这次就大发雷霆?可笑我还以为是因着张绍桢年轻,我贸然召见,传出去不好听。光是在端敬殿动怒还不够,将大哥儿都训了一遍,这孩子吓得生了几天的病。不过是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而已,连个手指头都没动,他何至于此!”
太子妃忽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道:“他从去年就极少流连后院,好像,就是从四月时候起的。”又问宫人:“你们还记不记得?到底是从哪个月开始的?”
木蕖道:“正是四月。娘娘那会儿为太子爷做了件新寝衣,想等他夜里来试穿,没想到一直等到天亮,太子爷都没过来,奴婢一等解了宫禁就打发了人去问,才知道太子爷那晚根本没来后院,谁的院子也没去。”
太子妃怔怔道:“是了。以往他来后院虽然没什么规矩可循,初一十五,大半时候都是来端敬殿的,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说:“翰林院为庶吉士开馆是三月二十日,也是……张大人来东宫侍讲的日子。”
周嬷嬷怨怪地看了他一眼,苦心道:“这说来也太荒唐了些,难不成太子爷是每晚叫了张绍桢侍奉枕席?端本宫那么多人,可从没传出过张绍桢去太子爷寝殿过夜的风声。”
太子妃紧咬牙关:“端本宫?那里全是他的人,不说有意隐瞒,张绍桢就算乔装一二去他的寝殿,只要用心,谁能看出来?况且,张绍桢从小就是他的伴读,对端本宫,恐怕比我还熟悉。”
另一个太监道:“男风历朝历代都是盛行的,尤其是上流权贵。不说太子爷,外头的世子爷不是也包养过几个娈童吗?奴才猜着,太子爷只是一时玩玩而已,张大人容颜之盛,更比女子,太子爷动了心思也是常理,娘娘只当是太子爷找了个玩物,长久不了的。”
太子妃出神道:“玩玩而已?不对,从小伴读,从小伴读,真追究起情分,我还比不上。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慢慢地住了口。刚才程六儿说的,亲吻。太子爷来端敬殿过夜,从来都只是循规蹈矩地办事,他们夫妇,何曾有过如此亲密。
这种事怎么能宣之于口?
太子妃连连冷笑:“是啊,长了副好相貌,难怪我看了就不舒服,原来是只男狐狸精托生!放着好好的清流文官不做,偏要让人钻臭后门子!这个下流东西,敢勾引太子爷做这种事,真是罪该万死!”
她声音低下来,饱含杀意:“可恨我如今投鼠忌器,非但不能抖落他干的丑事,还要帮着遮掩。贱人,行事狐媚,自己怎么作死都行,非要勾引太子爷,污了他的名声。”
周嬷嬷小心翼翼道:“还有程六儿,这个奴才恐怕不能再留了,做事莽撞,万一不小心说出去什么,传了开来,张绍桢如何无关紧要,百官和皇上那里,都会对看轻东宫的。”
太子妃咽下一口血腥气,点头:“妈妈说得是,只枉费了先前的苦心寻找。”
她站了起来,狠厉道:“不男不女的东西,不是喜欢下三滥吗,哥哥手底下壮汉那么多,正该让他们好好伺候一回!我倒要看看,弄坏了身子,他一个男人,屎尿都禁不住,到时候还怎么勾引太子爷!”
屋里一片寂静。
太子妃像落水之人找到了浮木一般,浑身充满了力气,吩咐道:“伺候笔墨,我要给家里写信。”
……
何纨纨及笄之后的一天傍晚,悄悄来了绍桢的院子找她。
这日正是休沐,绍桢没去宫里,刚刚从演武场练箭回来,正坐在庭院的竹椅上纳凉,见了她来就笑:“你坐一会儿,我汗还没干,晚饭挪后吧。”
何纨纨有点紧张地坐在她对面,绞了一会儿手指,还没开口,绍桢已经看出来她不对劲了,问道:“怎么啦?你没银子了?”
何纨纨泄气地瞪了她一眼,小声说:“我们什么时候把亲事办了吧?”说完就把头低下去。
庭院里只有她们两人,绍桢当然听清了她的话,惊讶道:“你还想嫁我?咱们不是说好了你给二娘做养女吗?”
何纨纨小幅度地点着头:“这也不影响我嫁你啊。我早就改主意了,我还是想真的嫁给你。”
绍桢想了想道:“若是以前,未生变故,我没有被人发现,倒是能按照我娘的打算走下去,我一辈子护着你也不是问题。但现在太子知道了,他虽然无所谓我成亲什么的——毕竟都是做戏——你现在嫁给我倒是可以,却不能长久,日后,我很大可能是要回归女子身份的。到时无论是假死还是用其他借口,你的立场都会很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