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纨纨道:“我都懂,你和二娘都是为我好,所以希望我现在真的找个人嫁了,或是招婿什么的。但是我想了很多天了,嫁人和招婿,都是跟别的男人生活,谁知道他们品行如何呢?要是找错了人,和离也很难办。没有人会像你和二娘这样对我好了,我就想当下,不想以后。”
绍桢默默地想咱俩心思倒差不多,还是要劝:“要是以后别人笑话你呢?”
何纨纨微微高声道:“谁还管别人的笑话!我天天抛头露面,人家还当我是家里的丫头呢,难道他们日子有我过得好?而且现在都有人暗地里说我闲话呢,要是你不娶我,我哪里找得到什么好人家?”
绍桢咳嗽一声:“我看会馆里那个方先生好像对你挺不错的。”
何纨纨哼道:“他一个酸腐书生,我逗逗他罢了,谁还真想跟他过日子?二娘教我经商,我只想帮着你们打理家里的产业。养女的身份哪里有真的做东家太太管用?我从小到大都是被下人们看做准太太的,你拖着不娶我,我在家里说话都不管用了!”
绍桢作严肃状:“谁不听你的话?说出来我给你出气。”
何纨纨支支吾吾,索性不答,岔开话道:“我就想待在家里,不想跟别的男人过日子。男人都要女的伺候,我还不如伺候你跟二娘呢。我也不想生孩子,你生顺哥差点死掉了,那是姓朱的逼你,又没人逼我,我干嘛要过这个鬼门关?在家里做东家太太,每天和二娘出去管账,多舒服啊!”
绍桢低着头沉思,良久道:“既然你想好了,我都听你的意思。你跟二娘说过了没有?”
何纨纨知道她是同意了,急忙道:“说过了说过了,二娘说只要你答应了就行!”
绍桢便道:“那好吧!找个黄道吉日,咱们把亲事办了!”
何纨纨一下子跳了起来,欢呼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更努力帮你打理家业的!”
绍桢笑道:“你不努力也不行,我分了干股给你,打理得不好,你的金库也没了。”
何纨纨哈哈一笑,拽着她的胳膊起来:“吃饭吧吃饭吧,我早饿了!”
成亲倒是很热闹的,家下庄铺的管事、掌柜们自不必说,绍桢的老师、同年、同僚、朋友们该来的都来了,侯府收到请帖,也派了人来吃喜酒。
大明官员成亲有三日假期,等绍桢休完假回工部时,这几日原该她观政处理的事务都交给了同僚办,大家都闹着要他再请一回酒相谢,绍桢一口答应,工部同观政的庶吉士索性叫上了之前在翰院的同年一起来蹭酒。
到了下一回休沐的日子,绍桢从家里坐马车去金水桥。
金水桥不远处就是翰院正门,同科的庶吉士们已经在此等他了。
绍桢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其中的秦朝明,很是惊讶。
秦朝明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张馥堂,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我不能来了?”
绍桢笑道:“能来,能来,朝明兄肯过来吃酒,我迎接都来不及。”
秦朝明又哼了一声,走到前头跟别人说话去了。
李怀远慢慢跟在绍桢身边,背着手悠然道:“馥堂兄这亲事不好消受啊,拒绝了首辅大人的侄女儿,朝明兄不知道要给你多少眼色呢!”
绍桢叹气望天:“还好秦首辅不跟我计较,当日还肯来我喜宴一坐。”
李怀远笑道:“儿子拗不过老子,秦朝明是首辅幼子,脾气大些,好歹还愿意来,哎,待会儿你给他敬几杯酒好了。”
绍桢自然点头。
下了金水桥就是一条长长的杨柳道,路边护城河迤逦清亮,河水东尽而去。正是初夏时候,水上微风吹来,碧空万里无云,不由令人畅怀。
聚鑫酒楼开在皇城中心,从来宾客满堂,更何况休沐这样的好日子,更是人声鼎沸。
跑堂认识绍桢,带着他们去了二楼提前定好的雅间,很是宽敞,环境也清幽,桌上已经摆好开席的冷菜了。
这十来个同年在翰林院共事将近一载,已经非常熟悉了,不必绍桢相请,说说笑笑地入了座,小二上了茶、酒,身后跟着五六个伙计,手里都捧着膳盒,周到地布置席面。
大家开始吃菜,过了一会儿,两个抱着琵琶的歌女进了雅间,对众人一福,柔柔道:“官人们万福,不知想听个什么?”
绍桢一愣:“我没叫你们啊……”
歌女笑道:“我们是店家新请的一班,这个月新来试唱,只要定了天字雅间就来侍奉,是以才来见官人。”
绍桢恍然,见同年们都有些期待,却不好意思说的样子,便没叫她们下去,笑道:“那大家来点曲儿?”
众人左右看看,都是清流文官,很要面子,扭捏半晌,还是李怀远随意道:“唱套《驻云飞》好了。”
歌女见绍桢点头,便福身坐下,拨弦开始弹唱。
秦朝明跟李怀远换了个位置,坐在绍桢身边,一边喝酒一边抱怨道:“你怎么还真娶了个商女?我堂妹在家哭了足足五日,才刚消停了。”
绍桢捧着茶道:“朝明兄若是为姑娘着想,别再说这话了。我的亲事是先妣生前就定下的,我怎么能不尊母命呢?”
秦朝明嘀咕道:“叔父已经给堂妹说好亲事了,太常寺卿文家的长公子,哼,可比你好多了。”
绍桢笑道:“难怪朝明兄还肯来我的酒席。我实在从未见过秦姑娘,惹出这番种种,也算我对不住她,遥祝秦姑娘新婚大吉好了。”
秦朝明转头打量了他一眼:“怪你生得这幅好皮相吧,她在楼上看了一眼就倾心了。你可别往外头说,不然我妹妹的名声全毁了。”
绍桢暗自翻了翻眼睛,温和道:“我怎么会说出去,只要朝明兄不再提起,我回去就忘了这事。不然家里太太都要跟我吵架了。”
秦朝明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给他举了一杯酒:“近来我对你多有不客气,算是赔罪吧。”说着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