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像是狠狠把自己剖开,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
“你以为我不想逃?你以为我不想求你救我?可我不能,我怕。我怕你一靠近我,就会被拖进来。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付我的?你要是也沾上,清浔,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眼眶泛红,牙齿咬得死紧,声音哽着,像是终于耗尽了力气。
“清浔,我早就……不是你记得的那个我了。”
清浔的心狠狠揪紧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穿着红衣、风华绝代的男人,却活得像个陷在泥里的小兽。
一边咬牙撑着不低头,一边又忍不住呜咽出声,挣扎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又怕自己一碰就毁了对方的干净。
“你怕我嫌你脏?”
她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钉在江时序心口。
“那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是你一声不吭地沉下去。是你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把自己卖了,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江时序。”她抬手,稳稳地按在他肩膀上。
“你不是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
江时序眼圈通红,唇微微发颤,却咬着牙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低下头,像是终于泄了气,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清。
“可我真的怕……我连累你。”
清浔声音坚定又温柔。
“你永远不会连累我,你不要躲我就好。”
她看着他,眼底带着一点点倔强的光。
“我愿意花两亿,为你赎身。你说你脏,我就不信我洗不干净。”
江时序眼眶微微发红,身体却像钉子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说完这句,忽然伸手,一把扯住他衣领,将他扯进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里。
“你想赶我走?我偏不。我就是要管你,江时序,我管定了。”
他没有挣开,身子颤了一下,却还是死咬着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睫毛微颤,一滴泪无声落在了她的肩头。
“就算你披着刺、浑身是伤、浸在泥里,我也认得出你来。江时序,你就是你,不管他们怎么对你,你都还是那个我一直记着的人。”
江时序在她怀里,身子僵硬了好一会儿,终究缓缓松了劲。
他没再挣扎,也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像是终于卸下了全部的伪装和骄傲。
清浔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安慰一只濒死的小兽,声音轻到快要听不见。
“没事了,我来了。”
门轻轻被敲了两下,下一秒,有工作人员推门而入,脚步声小心翼翼,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笑容。
可当他一抬头,看到屋里两人紧紧相拥的画面,整个人顿时僵住,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他下意识地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只是有些手续需要处理。”
清浔抬头,眼神冷淡。
“什么手续?”
工作人员拿出一叠文件,神情还是恭敬,只是语气变得谨慎:“是和‘云栖榭影’那边的……交接手续。”
“云栖榭影?”
清浔的眉心微蹙,还未来得及细问,怀中的江时序却明显地僵了一下。
她低头看他,他却没有看她,只是将头微微偏向一侧,薄唇轻动,嗓音极低地在她耳边响起。
“是……我的卖身契。”
他声音都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克制与疲惫。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口。
清浔目光转向工作人员,视线落在那一叠雪白纸张上,封面赫然印着几个字——“云栖榭影特级附属协议子书”。
清浔的指尖不自觉收紧,眼底泛起波澜。
而江时序只是笑了笑,很淡,带着一丝自嘲,像是早就习惯了。
“他们说,如果我签下那份协议,就可以给我妈后续治疗的费用。”
江时序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她已经是医生口中的‘随时会走’。我怕她一睁眼看不见我……”
他说着,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已经疲于解释,也不想博得谁的同情。
清浔冷眼,脸上的笑意早已褪去,像是随时会爆发的风暴。
她垂眸望向江时序,声音低沉坚定.
“我来替你烧了它,好不好?”
气氛一瞬间沉得骇人,工作人员原本想打断这沉默,却在对上清浔的眼神时,立刻低下头,汗都下来了。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从他身边的茶几上拿起那叠合同,随手翻了翻,然后“啪”地一声,狠狠摔在桌面上。
工作人员看到清浔脸色骤沉,眼中翻涌着暴风雨的前兆,吓得后背一凉,连忙开口解释。
“您、您别误会!这只是子书!只是备案留底的副本!烧了也没有用的,真的没用!母书才有效!”
清浔眸光一顿,声音冷下来:“母书呢?”
工作人员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
“在……在云栖榭影的老板那里,一直由他亲自保管,从不轻易外借……”
话音还没落,清浔忽然笑了一声。
笑意凉薄,像冰水淋在颈后,叫人不寒而栗。
她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唇线紧抿,原本握在手里的那张“子书”几乎要被捏碎。
“他居然还留着母书?”她冷笑一声。
江时序肩膀僵硬,却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让清浔的怒意彻底炸裂。
“他是在告诉你,哪怕你被‘卖’出去了,命还是捏在他手里。”
江时序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眼去。他没有否认。
“那可真巧。”她勾唇,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眼神里却透着锐利的杀气,“我刚从他那里出来,还没收拾够。”
工作人员脸瞬间白了。
“您、您要冷静……”
清浔深吸一口气,转头吩咐那个工作人员:“准备车。”
“清小姐?”那人怔了怔,“您要去哪?”
“回榭影。”她低声说,目光冷冽,“让他把那张破纸亲手交出来。”
她回头看江时序,“一起去。”
夜色里,车灯亮起,两人并肩,站在云栖榭影前。
风很大,夜很冷,但他们的影子,一起落在门前,坚定又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