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原本排列整齐、呆立不动的师生,竟齐齐开始向明河与如云移动,脑后的空气开始扭曲、凝聚,浮现出一团团黑色的雾气,雾气中渐渐显露出人脸虫的模样——与李诚轩脑后模糊难辨的脸不同的是,此时人们脑后的脸竟是他们自己的,带着诡异的狞笑。
人们像被操控的傀儡,迈着僵硬的步子,脸上挂着同样诡异的狞笑,朝着明河、如云缓缓围拢过来。
明河与如云不敢再动用黑白玉玦,只能用最基础的星辰光点和风云气流,勉强抵挡师生的扑击。可用星辰之力又怕伤了师生的肉身,只能竭力拦阻,根本无法击退;如云那边也是一样,风云之力卷着师生原地转了几圈,他们又面无表情地重新扑来。
人脸虫在师生脑后蠕动,明河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爱装腔作势的梁小龙此刻脸上漠无表情,只剩一片死寂;调皮的小个子窦斗,坐在讲台旁边那个,一下课就爱缠着明河,现在却挥着书包朝他狠狠砸过来,一样地面无表情;还有妆容精致的夏老师,平时总向如云暗送秋波,此时妆也花了,眼神也直了,此刻伸直双臂恶狠狠地朝着如云扑过去,想要掐死他。
明河心中难过,泪水竟糊住了视线,又不敢下重手,只能躲闪、格挡、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水泥墙,退无可退。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师生,走在最前面的是谢枥。
原本精悍利落的身形,此刻竟诡异地佝偻下来。平日里总带着审视与刻薄的三角眼,此刻瞪得溜圆,瞳孔浑浊一片,没了半分往日拿校规整治学生的凌厉劲儿。胸前“副校长”的工牌晃来晃去,步伐却全无平日的矫健,向来平整得连个褶都没有的制服沾满了灰尘,衣角也扯破了一道口子。
最讲体面规矩的谢枥,竟成了这般模样。
明河心中唏嘘,同时猛地想起一事,谢枥和贝弼是一伙的,那倘若真是贝弼操探着帝休树,他又怎会任由谢枥变成这番模样?
包围圈越缩越小,明河的胳膊被一个学生狠狠抓出一道血痕,如云的衣角也被藤蔓般的虫肢扯破。两人被逼得退无可退,看着越来越近的、被操控的师生,心头涌上一股无力感——既要对抗怪物,又要护住无辜的人,这比直面帝休树还要艰难百倍。
包围圈越缩越小,那些熟悉的面孔此刻却成了谋夺他们性命的可怕对手。明河和如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的冷汗混着灰尘往下淌,如云方才树起的风云盾气流越来越弱,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他们看着眼前被操控的师生,心头又急又痛——防御的力道稍有不慎,就会伤了无辜的人,可再这样下去,两人迟早要被淹没在人群里,被人脸虫彻底吞噬。
就在明河与如云被触手缠得动弹不得的瞬间,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是谢枥。他脑后的人脸虫竟张开了血盆大口,黑洞洞的口腔里淌着黏腻的黑液。几乎是同一时间,谢枥也将自己的嘴张到了极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双眼翻白,像头失控的野兽,朝着明河猛扑过来。
明河瞳孔骤缩,猛地侧身躲开,谢枥的牙齿擦着他的肩膀咬空,带起的风都透着刺骨的阴寒。可这只是开始——周围被操控的师生,竟都跟着张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疯了似的扑上来撕咬。
一个女生的指甲划破了明河的手背,紧接着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没有皮肉撕裂的剧痛,只有一股冰碴子似的阴寒,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里钻。明河浑身一颤,像是坠入了冰窖,那些深埋的愧疚与痛苦,瞬间翻涌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如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几个男生死死缠住,小腿被狠狠咬了一口,阴寒之气窜入体内的刹那,母亲与外婆临死的惨状、运动队里被孤立、被质疑的记忆猛地浮现——那些窃窃私语,那些不信任的眼神,让他的胸口像堵了块石头,风云之力都跟着滞涩起来。
两人的防御越来越弱,阴寒之气在体内越积越多,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淹没了理智。他们看着眼前疯狂撕咬的师生,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变得狰狞,心头的无力感越来越重——这拘魂蜃根本不是要伤人肉体,而是要借着阴气,勾起他们最痛苦的过往,彻底摧垮他们的意志。
“要不算了吧……”明河握住如云的手,承担不起的责任就不要承担了,死比活轻松得多。何况,如云还在身边。
一向温暖的手,此时却冷如坚冰;一惯风轻云淡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痛苦到狰狞。
明河心痛如绞,他不忍心让如云承受这些。
能死在一起也是幸运。
反正世世如此。
果然还是没能改变命运啊,这一辈子,又要这样结束了……总算此生未成仇敌,甚至,还两情相悦呢。
忽然后悔了,还没跟如云认真说过那三个字呢。
算了,他应该懂的吧,毕竟都那样了……
阴寒之气从伤口渗入,迅速蔓延至全身,好像连思想都冻上了。
渐渐无法思考,只将全部力气用在右手,生怕不小心就松开了。
如果这样握着手死去,下辈子是不是可以一开始就在一起了?
“让开!”一个声音如惊雷炸响。
眼看两人就要被失控的师生淹没。一道金红箭芒撕裂空气,带着灼烈的天界神光,精准地射向明河身前那个学生脑后的人脸虫。箭芒擦着学生的头皮掠过,只在发丝上留下一点焦痕,却瞬间将人脸虫炸成了一缕黑烟。
明河心中一松,手却握得更紧了。
是羿神!只见他持弓跃至半空,彤弓弓弦连颤,金红箭雨如流星般倾泻而下。每一支箭都避开师生的身体,只精准命中他们脑后的人脸虫。箭芒所及之处,灰雾消散,人脸虫发出凄厉的嘶鸣,化作黑烟湮灭。
被斩断操控的师生瞬间软倒在地,沉沉睡去。
羿神落在他二人身前,弓尖拄地,周身金红光晕如屏障般展开,将剩余扑来的师生尽数挡在外面。“天界神光不侵凡人,只管护住自己!”他头也不回地喝道。
明河与如云这才得以喘息,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护罩彻底消散,互相检视伤口,看着羿神弓影翻飞,将那些人脸虫一一清除,心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羿神收弓落地,金红光晕缓缓敛入弓身,他扫了一眼地上昏睡的师生,又看向狼狈不堪的明河与如云,沉声道:“暂时安全了。”
明河喘着气,抹去脸上的灰尘与冷汗:“多谢羿神相救,若非你及时赶到,我们……”
“不必谢我,”羿神打断他,目光落在那株缩成一团的迷你帝休树盆栽上,“我来此本就是为了阻止帝休树彻底异化。现在说说你们的情况——黑白玉玦为何不能用?”
如云扶着膝盖站起身,解释道:“添福冒死来报信,说玉玦之力会加速阴阳二气碰撞,反哺邪气增长,还会让时间流逝得更快,我们剩下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羿神眉头紧锁,沉吟片刻:“添福说得没错。星辰之力属天,山河之力属地,二者融合,有悖天地有别之法则。时间加速的速度,恐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只是,之前你们也曾用二玦对付怪物,彼时却又无事,真是奇怪。”
明河心中一动,又想到了早晨“那件事”。
如云虽是风云之神,却得到了后土神的乌石盘,也便成了大地之主。而他,是星辰之主……若是盘古分开天地,立下天地有别的法则,那么,他二人的结合……
虽然体内寒气未除,明河面红耳赤,全身都烫了起来。
羿担心道:“明河,你怎的忽然满面通红?难道那拘魂蜃的寒气又有变故?这可麻烦了,本来这种阴毒之物最忌星辰之力,你自己凝神便可驱除,或者我也可以助一臂之力。但若它另有令人发热之毒性,可要小心了……”
“我没事,羿神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商量下一步计划吧。”明河越发羞惭,赶快打断羿神的思考。
羿神仍是担忧地看着他。
“真的,我试了一下,运行一圈星辰之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信你看。”明河将伤口展示给羿看,羿神见伤口确实颜色正常并未恶化,才放下心来,道:“这株盆栽是联结点,不毁掉它,车库始终是个隐患。”
“这个交给我吧!”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已然虚弱的明河与如云同时露出笑容,又一个老朋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