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凝湖的水波在暮色里泛着银蓝,沈清辞站在码头的青石阶上,指尖缠着刚从雪球颈间解下的平安绳。绳结处还沾着灵兔的绒毛,在晚风里轻轻颤动,像在呼应远处望月山脉传来的钟鸣——那是月仙一族的“迎客钟”,却只在族中遭遇重大变故时才会敲响。
“族长说,要进望月台的核心禁地,必须先过‘三问关’。”杨辰将归墟剑斜背在身后,剑鞘与码头的石柱碰撞,发出沉闷的回响,“三问关设在月凝湖底的‘镜心潭’,潭水能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执念,过不了关的人,会永远困在潭底的幻境里。”
他怀里的锦盒微微发烫,里面装着从剑鞘夹层取出的第二块月仙骨。骨片边缘的锯齿状纹路与沈清辞找到的第一块完美契合,只是颜色更暗,像是蒙着层化不开的阴霾——那是被苍梧血脉封印了百年的印记,唯有通过三问关的洗礼,才能彻底激活。
“三问关……”沈清辞望着湖面上浮动的月影,想起记忆传承里的画面:月仙圣女跪在镜心潭前,潭水映出她握着月仙骨的手,水面上浮现出三个血色大字——“情、义、道”。当时的圣女指尖颤抖,鲜血滴入潭中,才换得潭水让路。
雪球突然从沈清辞的袖中钻出来,红玛瑙似的眼睛盯着湖面,小爪子扒着青石阶的边缘,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月仙族的小信使提着盏琉璃灯走来,灯光映得她脸上的忧虑格外清晰:“族长说,今夜的镜心潭格外不平静,潭底的执念之气比往年浓了三倍,怕是与暗阁的异动有关。”
琉璃灯的光落在湖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杨辰弯腰将沈清辞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鬓边的银丝时,感觉到她微微发颤:“怕吗?”
“不怕。”沈清辞摇头,引月佩在领口亮起微光,“只是想起传承里的话,说过三问关者,需舍弃一样最珍视的东西。”她抬头看向他,眼底的月光比湖面的更亮,“若真要舍弃……”
“没有若。”杨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我们一起闯,要舍就舍那些该舍的执念,留下的,才是真正重要的。”
镜心潭的入口藏在月凝湖西侧的水洞深处。当两人踩着湿漉漉的石阶往下走时,能听到潭水拍击岩壁的声音,像无数人在低声啜泣。水洞尽头的石壁上刻着古老的符文,符文中央有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门楣上的“镜心”二字泛着冷光。
“把月仙骨拿出来。”石门后传来月仙族长的声音,带着回响,“只有骨片的气息能打开石门。”
杨辰将锦盒里的骨片与沈清辞手中的拼在一起,两块白骨刚接触,就爆发出刺眼的金光。石门在金光中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却能清晰地映出两人的身影,连鬓角的银丝、剑穗的铜铃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一问,问情。”潭水突然泛起涟漪,水面上浮现出黑风寨的火海。年幼的杨辰背着受伤的师父在火中奔跑,身后传来母亲的呼喊:“辰儿,别管那老东西,娘带你走!”
画面里的母亲眉眼温柔,正是杨辰记忆中最清晰的模样。她伸出手,火光在她掌心跳跃:“过来呀,娘知道你恨师父瞒着你的身世,跟娘走,咱们再也不回这破地方了。”
杨辰的呼吸骤然急促,握着归墟剑的手微微收紧。他确实恨过——若不是师父执意让他留在黑风寨,母亲就不会为了保护他,被暗阁的人追杀,最后死在冰冷的山涧里。
“杨辰!”沈清辞的声音刺破幻境,她指着画面角落:火海中,师父用身体挡住落下的横梁,背后的伤口渗出血,却死死护着怀里的半块苍梧玉佩,那是他留给杨辰的唯一念想。“你看!师父不是故意瞒你,他是在保护你!”
潭水剧烈晃动,母亲的身影在金光中消散。水面上浮现出第二幅画面:药谷的桃花树下,少女时期的沈清辞跪在母亲床前,母亲握着她的手,气若游丝:“清辞,别学什么医术了,找个安稳人家嫁了,娘不想你像我一样,为了月仙骨……”
画面里的母亲突然化作黑烟,暗阁的黑袍人从烟中走出,手里举着块染血的月仙骨:“只要你把骨片交出来,你娘就能活过来,还能像普通人一样陪你看桃花。”
沈清辞的指尖颤抖,传承记忆里的痛苦与现实的渴望交织,让她几乎要伸出手。可就在此时,她看到画面里的母亲偷偷往她袖中塞了片月桂叶——那是月仙一族的信物,代表着“守护”而非“退缩”。
“我娘不会让我做叛徒。”沈清辞闭上眼,引月佩爆发出银辉,黑袍人的身影瞬间碎裂。
“第二问,问义。”潭水的颜色变成血红,水面上浮现出玄铁卫的尸体,密密麻麻地堆在深渊裂缝前。李肃的断臂握着半截长枪,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在质问:“杨大人,你为了沈姑娘,连弟兄们的命都不要了吗?”
暗阁阁主的声音在潭水中回荡:“只要你交出月仙骨,我就放了剩下的玄铁卫,否则他们会像李肃一样,死无全尸。”
杨辰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珠滴落在潭水中,激起一圈圈血纹。他看到画面里的沈清辞被锁链捆在祭坛上,黑袍人正用匕首划开她的手腕,鲜血顺着锁链滴入血阵——那是暗阁用来黑化月仙骨的仪式。
“选吧。”阁主的声音带着蛊惑,“是救她,还是救你的弟兄?”
“我两个都救。”杨辰突然笑了,归墟剑出鞘,金红色的剑气劈向画面,“玄铁卫的弟兄们不是用来交易的筹码,清辞也不是!”他的声音在水洞里回荡,“真正的义,不是舍弃一方,是拼尽全力,一个都不能少!”
剑气撕裂画面的瞬间,潭水突然变得清澈。水面上浮现出最后一道题:“第三问,问道。”
这次没有幻境,只有一行字浮在水面上:“月仙骨与苍梧剑,若只能留一样,你选什么?”
沈清辞和杨辰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这一问的含义。月仙骨是月仙一族的本源,苍梧剑是守护九州的力量,舍弃任何一样,都意味着辜负传承。
“我选……”杨辰刚要开口,就被沈清辞按住嘴唇。
“我们不选。”她弯腰捡起两块月仙骨,将它们同时浸入潭水中,“月仙骨与苍梧剑,本就是一体。当年圣女与苍梧帝联手封印戾气,靠的不是取舍,是共生。”
骨片在潭水中发出龙吟般的啸声,金与银的光芒交织成太极图案,水面上的字迹渐渐消散,露出潭底的石阶——那是通往望月台核心禁地的路。
“过了。”月仙族长的声音带着欣慰,“你们明白了‘问’的真谛——不是逼你舍弃,是让你看清,真正该坚守的是什么。”
当两人踏上潭底的石阶时,雪球突然从沈清辞的袖中跳出来,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引路。潭水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仿佛从未存在过。
石阶尽头的石门上,刻着月仙一族的族训:“情为引,义为骨,道为魂,三者相融,方得始终。”沈清辞抚摸着石门上的刻痕,突然明白,所谓三问关,从来不是考验,而是唤醒——唤醒那些被执念掩埋的初心,让真正重要的东西,在抉择中愈发清晰。
望月台核心禁地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的钟声清亮如洗,带着新生的力量。杨辰握着沈清辞的手,两块月仙骨在他掌心发烫,像是在呼应着某个跨越千年的约定。
他们知道,进入月仙一族的核心,只是新的开始。但只要记得今日镜心潭的答案,记得彼此掌心的温度,就没有什么难关不能闯过。毕竟,能让人真正强大的,从来不是舍弃的勇气,而是守护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