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琵琶的檀木里。
那团暗紫的音波裹着腥气扑面而来时,她突然听见琵琶弦间传来细微的震颤——不是来自她的弹奏,而是那层邪气护盾在嗡鸣。
\"有缝!\"她咬破舌尖,血腥气窜进口腔,神智反而清明几分。
方才音波反弹时,护盾表面闪过的暗纹里,竟有一道极细的青痕,像裂开的瓷片。
而那道裂痕的位置,正对着云无咎此刻扭曲的脖颈——他半人半妖的躯体上,原本儒雅的面容爬满青鳞,唯有喉结处还残留着几分人类的苍白。
\"司墨!
王侍卫!\"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日高了三分,\"带孙勇士往云无咎左侧三步!
快!\"
司墨的刀还握在手中,原本发红的眼尾骤缩。
他望着沈清欢染血的唇角,喉结动了动,最终咬着牙拽住王侍卫的胳膊:\"信她!\"三人脚步错开的瞬间,沈清欢看见那团音波的轨迹微微偏移——果然,护盾反弹的音波方向,与云无咎的妖躯方位紧密相连!
\"白璃!\"她又喊,\"用蜀绣裹住秦侍卫的剑穗,挡在廊柱后!\"白璃的手指本在发抖,听见声音却突然稳住。
她扯下腰间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又抄起案几上的青铜烛台,动作快得像只敏捷的猫。
最后,沈清欢的目光落回琵琶上。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弦上划出一道尖锐的泛音,音波如钢针般刺向那道青痕。
琵琶腹内传来熟悉的温热——是\"天音琵琶\"的金手指在运转,她能清晰感知到那团暗紫音波里的情绪:愤怒、不甘、还有...云无咎藏在深处的恐惧。
\"去。\"她低喝一声,手腕翻转。
原本要撞上她心口的音波突然转了方向,如游龙般擦着她的衣袖,精准撞向云无咎喉结处的青痕。
\"嗷——!\"怪物发出非人的嘶吼。
沈清欢看见青鳞下渗出黑血,那道裂痕\"咔嚓\"一声裂开寸许。
护盾表面的暗紫瞬间淡了几分,王侍卫的剑终于劈了进去,在护盾上砍出火星;司墨的刀紧跟着补上,直接削下云无咎半只妖耳!
\"成了!\"孙勇士的铁盾终于不再反弹,他抡起盾牌砸向怪物膝盖。
云无咎踉跄后退,撞翻了半面朱漆屏风。
沈清欢趁机又拨了段急雨般的弦音,音波顺着裂痕钻进去,在妖躯里炸出一连串闷响。
众人正欲乘胜追击,变故突生。
云无咎仰起头,喉间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原本半人半妖的面容突然开始扭曲,青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整张脸,连眼白都变成了浑浊的灰黑。\"你们以为...破了护盾就能赢?\"他的声音像两块磨盘相擦,\"这具身子,早就是萧太后养了十年的血蛊!\"
话音未落,他张开嘴——那哪是人的嘴?
分明是个黑洞洞的血盆大口,里面翻涌着粘稠的黑液。
沈清欢瞳孔骤缩,她闻到了焦糊味,那是黑液蒸发时的腥气。
\"退!\"她想也不想扑向司墨,却见那黑液突然腾起,化作无数火星般的黑焰,\"唰\"地朝众人罩来!
白璃的蜀绣帕子刚举起就着了火,秦侍卫的剑穗\"滋啦\"一声被烧穿。
司墨将沈清欢护在身后,玄色劲装的下摆瞬间冒起青烟;王侍卫的剑鞘挡在孙勇士头顶,木鞘表面迅速碳化;就连云无咎自己撞翻的屏风,此刻也\"轰\"地燃成了黑红色的火墙。
沈清欢被司墨压在地上,能清晰感觉到后背的石板在发烫。
她望着头顶翻涌的黑焰,突然发现那火焰竟没有温度——不,不是没有,是烫得太厉害,她的皮肤反而失去了知觉。
她看见自己的衣袖正在冒烟,绣着玉兰花的袖口慢慢蜷曲,像被扔进热油的纸片。
云无咎的笑声混着火焰的噼啪声炸响:\"这是冥府引魂火,烧尽阳间三魂七魄...你们以为,凭个破琵琶就能挡?\"
沈清欢的手指在地上抠出半寸深的痕迹。
她望着不远处的天音琵琶——方才被她甩在案几上,此刻琴身也开始冒起细烟。
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枚翡翠琴轸,正随着火焰的跳动泛着幽绿的光。
\"阿欢,你要活成光。\"
母亲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沈清欢咬着牙撑起身子,指尖擦过地面的碎石,在掌心划出血痕。
她望着那团越来越近的黑焰,突然笑了——
萧太后养的血蛊又如何?冥府引魂火又如何?
这一世,她沈清欢,偏要烧出自己的火。
黑焰裹着浓烟压下来时,司墨突然感觉护在沈清欢头顶的手臂一轻。
他抬头,正看见她逆着火焰站起,发丝被烧得卷曲,却仍将那把正在冒烟的天音琵琶抱在怀里。
她的指尖按上琴弦,琴音混着火焰的轰鸣响起,竟比方才更清亮三分。
\"司墨,抱稳我。\"她侧头对他笑,眼尾还沾着血,\"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以火攻火。\"
云无咎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那团被琴音牵引着的黑焰,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那些本该吞噬魂魄的火焰,此刻竟顺着琴音的轨迹,开始朝着他的妖躯聚拢!
沈清欢的琵琶弦\"崩\"地断了一根。
她感觉喉间的腥甜涌到嘴边,却硬是咽了回去。
指尖在断弦处一勾,琴音陡然拔高,像把淬了毒的刀,直刺云无咎的面门。
黑焰离众人的衣角只剩三寸。
司墨能感觉到沈清欢的身子在发抖,却将琵琶抱得更紧。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低声道:\"我在。\"
下一刻,黑焰轰然撞上云无咎的妖躯。
沈清欢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望着那团被自己引回去的黑焰,看着它们钻进云无咎的血盆大口,看着他的妖躯开始融化——青鳞剥落,黑血飞溅,最后竟只剩下具人类的躯体,软塌塌地倒在地上。
众人呆立当场。
白璃的绣帕还在冒烟,王侍卫的剑鞘已经烧去小半,孙勇士的铁盾烫得没法碰。
司墨松开沈清欢,伸手去摸她的脸,却被她脸上的温度惊到——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玉。
\"清欢?\"他声音发颤。
沈清欢摇了摇头,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天音琵琶。
琴身焦黑,断了两根弦,连翡翠琴轸都裂了道细纹。
她轻轻拨了下剩下的弦,竟还能发出清亮的音。
\"没死。\"她望着地上云无咎的人类躯体,\"他还有气。\"
话音刚落,云无咎突然咳嗽起来。
他的脸恢复了几分儒雅,只是眼尾还残留着黑血。
他望着沈清欢,突然笑了:\"你赢了...但萧太后不会罢休的。
她要的...是你的琵琶,你的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昏死过去。
沈清欢握紧琵琶,望着殿外渐起的暮色。
她能感觉到后背的衣物还在冒烟,发梢还在焦糊,但心跳从未如此有力。
\"萧太后?\"她轻声重复,眼底闪过冷光,\"那就让她来。\"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司墨侧耳听了听,皱眉道:\"是禁军。\"
沈清欢抬头,正看见一队玄甲军冲进院子。
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腰间的虎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竟是司墨的父亲,禁军统领司震。
司震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沈清欢身上。
他沉声道:\"陛下有旨,宣沈清欢即刻入宫。\"
沈清欢与司墨对视一眼。
她将琵琶抱在怀里,转身时,瞥见白璃正蹲在云无咎身边,用绣帕给他止血。
哑女抬头对她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是她们之间的暗号:我没事。
沈清欢回以微笑,跟着司震往外走。刚跨出殿门,她突然顿住脚步。
身后传来细微的\"嗤\"声。
她回头,正看见云无咎的指尖动了动,一缕极细的黑焰从他指甲缝里钻出来,落在地上,瞬间引燃了那滩未干的黑血。
黑血遇火即燃,腾起的黑烟里,隐约传来女人的尖笑:\"沈清欢...你以为赢了?
哀家的局,才刚刚开始...\"
沈清欢的后背突然泛起凉意。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裙角不知何时又冒起了青烟——那黑焰竟顺着她方才接触云无咎的衣料,悄悄爬上了裙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