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唐堡”的稳扎稳打策略,在经历了初期的缓慢和付出了一些生命的代价后,终于开始显现成效。随船而来的老矿工,带着年轻学徒和护卫,沿着那条发现金沙的河流及其支流,进行了地毯式的勘探。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河床里的沙金,而是开始追踪金沙的来源,向河流上游的山区挺进。
在一个被命名为“金溪谷”的支流上游,经验丰富的老矿工头目刘老锤,在一块裸露的岩壁上,发现了一条清晰的、闪烁着诱人黄白色光芒的石英脉,其中嵌着肉眼可见的、如同繁星般的金粒!“是山金!是原生金矿脉!”刘老锤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那冰冷的岩石,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肌肤。
消息传回望唐堡,陈永昌大喜过望,亲自前往查看。虽然这条矿脉的规模和品位还需进一步探明,但原生金矿的发现,意义远大于零散的沙金!这意味着一个可能持续产出大量黄金的固定矿源!他立刻下令,调集人手,在“金溪谷”建立前哨营地,优先开采这条矿脉,并继续向四周勘探。
与此同时,望唐堡周边的农庄也传来了好消息。第一批大规模播种的“玉粟”获得了丰收,那沉甸甸的穗子让所有人看到了在这片新土地上实现粮食自给的希望。虽然产量略低于长安皇庄的试验田,但依然远超传统粟米。而“赤玉果”也成功挂果,虽然目前只是作为新奇蔬菜在小范围食用,但其适应性强、结果多的特性,预示了它未来的潜力。一些简易的砖窑、木工作坊、铁匠铺也陆续建立起来,虽然粗糙,却标志着这个海外据点正从纯粹的军事拓荒点,向一个功能齐全的殖民定居点缓慢而坚定地转变。
陈永昌站在加固加高后的望唐堡城墙上,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和蜿蜒的河流,心中豪情与压力并存。金矿的发现是巨大的激励,但如何守住它、开采它,并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更激烈的土着反抗,依然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长安,大明宫含元殿。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一名姓王的御史,手持笏板,出列朗声奏道:“臣启陛下!臣闻,东宫储君,近来颇溺于内帷,疏远正妃,专宠胡女拉什米卡。此女非我族类,其心叵测,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更闻其常于太子耳边私语,干预属官任免,有干政之嫌!臣恳请陛下明察,训诫太子,以正视听,维护国本!”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文官队列前端的太子李琮,以及龙椅上面无表情的李琰。
李琮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年轻气盛,如何能忍受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惑于女色”?他当即出列,强压着怒火辩解道:“父皇明鉴!拉什米卡良娣温婉柔顺,一心向佛,从未干预政事!王御史此言,纯属捕风捉影,构陷于儿臣!”
“太子殿下!”另一位与王家关系密切的官员也出列附和,“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拉什米卡良娣毕竟出身异域,其部族与西边诸国关系复杂。太子殿下乃国之储贰,一言一行关乎天下,岂可因一胡女而惹人非议,动摇国本?”
支持太子的官员和那些被拉什米卡间接推荐上位的年轻官员也纷纷出言反驳,双方在朝堂上争论起来,虽然言辞尚属克制,但火药味已然十足。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李琰,始终沉默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直到争论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够了。”
仅仅两个字,整个含元殿瞬间鸦雀无声。
“东宫内帷之事,朕自有分寸。”李琰的目光扫过那名王御史,又看了看李琮,“储君当以德行为先,以国事为重。亲近何人,疏远何人,需有度,亦需明辨。至于干政……”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可有实证?”
王御史顿时语塞,他只有风闻,哪里拿得出拉什米卡直接干政的实证?
“既无实证,便是风闻奏事。”李琰淡淡道,“风闻可广开言路,亦可滋生事端。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太子回宫自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诸臣工亦当以此为戒,将心思多放在军国大事上,而非窥探宫闱私密。”
他没有明确支持哪一方,既安抚了进言的御史,也维护了太子的颜面,更敲打了所有试图借题发挥的人。然而,那句“到此为止”和“窥探宫闱私密”,也明确划下了红线,暂时压制了这场因拉什米卡而起的风波。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暂时压制。太子李琮回到东宫,心中憋闷,对王御史及其背后势力更是恼恨。而拉什米卡得知朝堂上的风波后,心中也是凛然。她意识到,自己虽然得宠,但根基浅薄,来自朝臣,尤其是太子妃家族势力的敌意,远比她想象的更深。她必须更加小心,也需要寻找更稳固的靠山,或者……让太子的地位更加不可动摇。
四方馆内,艾琳公主的日子也并不轻松。她努力学习着大唐的礼仪和语言,试图适应这个与君士坦丁堡截然不同的环境。鸿胪寺安排的教习嬷嬷对她要求严格,长安贵族圈对她这个“异域贡品”的好奇与审视也让她倍感压力。她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不仅仅是作为一件美丽的礼物,更代表着拂林文明在大唐皇帝心中的印象。
她偶尔会在宫宴上远远见到李琰,那个掌控着庞大帝国、决定着她祖国命运的男人。他威严、英俊,目光深邃如同星空,让她既敬畏,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索菲娅偶尔来看她,会隐晦地提醒她,她的机会或许在于展现拂林文明独特的美与智慧,而不仅仅是容貌。
与此同时,索菲娅本人则沉浸在典籍翻译和与大唐学者的交流中。她发现,大唐的学者们对希腊的几何、逻辑和哲学思想颇感兴趣,但对那些神话和史诗则反应平平。她适时调整策略,重点推介那些具有“实用性”或“思辨性”的着作,希望能真正引起李琰的重视。她的短笺依旧会偶尔呈送,内容从最初的问候,渐渐变为探讨某些哲学或科学问题,试图以一种更平等的“智者”身份,与那位遥远的帝王进行精神上的交流。
东西两线,金矿的发现带来了新的希望与挑战,朝堂的风波暂时平息却暗藏汹涌,而异域的美人与文明,正以其独特的方式,试图在这座帝国的中心,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命运的丝线,在长安与望唐堡,在宫廷与四方馆,继续交织、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