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正极为悠闲地摆弄着面前的盆栽。
不得不说,德妃比荣妃靠谱的不是一点半点。
原以为德妃不会怎么搭理胤禛的婚事,但非常意外的是德妃对胤禛的婚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尽心尽力”。
虽然知道其中有太后将德妃架上去的缘故,但德妃居然没耍什么心眼,着实还是让林玲有些惊讶的。
难不成德妃其实对操办胤禛的婚事并没有那么抗拒?
随着“咔嚓”一声,林玲利落地剪去在盆栽上比较不和谐的枝条。
比起说抗拒不抗拒,林玲觉得德妃估计是明白了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想起董佳嬷嬷有意无意地朝她暗示,林玲在心里摇了摇头。
从她的视角来看,康熙的指示还是十分明显的。
既然康熙想要德妃“全权掌管”胤禛的婚事,她也没有做苦力的爱好,便顺水推舟,由着董佳嬷嬷安排。
从一开始林玲就觉得若是康熙没有其他招配合,依照德妃的敏锐,康熙这招“潜移默化”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无了。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就在德妃刚想往后退的时候,康熙的另一招就来了。
直接让太后出面抬高德妃,把德妃架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若是他人抬高德妃怕是都没有现在这个效果,但太后不一样。
康熙也是算准了德妃重视膝下子女的性子,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会顾忌在慈宁宫被太后抚养的果西楚喀。
虽然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拜托太后的,但这事对太后来说,就是随口的事,而且,有利无弊。
太后会答应也不稀奇。
毕竟,太后应了康熙的请求,既能加固一下她与康熙之间那岌岌可危的母子情,又能在后宫展现她关爱孙辈,彰显她的仁德。
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林玲转了转面前的盆栽,见修剪的差不多了,她便将手中的剪子放下。
胤禛在毓庆宫被太子踹了一脚。
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一句兄弟之间的打闹就可以盖过的事。
结果,现在在宫里都传成太子行事跋扈,对兄弟们毫无友爱之心,仗着皇上的宠爱欺辱兄弟。
林玲觉得有些蹊跷,太子这前脚才踹了胤禛,后脚这流言就遍布满宫。
要知道,那时胤禛都还未被太医看诊呢!
与其说是太子自个传的,林玲觉得极大概率是康熙有意为之。
不然没道理,这流言传得那么快。
毓庆宫一向都管束甚严,很少有消息流入。
按照她的情况来看,这也是多亏了康熙。
林玲有一点没想通。
就是太子不像是个会情绪化的人。
他若是个极易情绪化的人,在康熙多年的高压看管下早就大疯特疯了。
又怎么会是现在这副完美储君的模样。
虽说现在完美储君的形象有一丝裂痕,但林玲觉得这是太子故意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她勉强可以算是和太子“同病相怜”。
尽管她不像太子一样对康熙有威胁,但单论从被监视这一方面来看还是差不多的。
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周围有来自康熙的眼线。
可他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猛地朝来毓庆宫找他的胤禛动手,非常主动又非常自然地给了康熙这个把柄。
太子是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的。
作为被康熙一手抚养带大的太子,对康熙的了解可以说是无出其右。
能让太子这样退一步……
难道康熙因着平妃被刺伤,所以对太子更加忌惮了?
“娘娘!”
一声小心翼翼地轻唤将林玲从翻涌的思绪中拽了出来。她定了定神,循声望去,是铃铛。
“怎么了吗?”
“回娘娘,”铃铛恭敬地福身,“荣亲王求见。”
胤祚?
虽然随着胤祚办了正典仪式后,宫里便称呼他为荣亲王,但因为胤祚未成婚,导致林玲听到宫里面叫胤祚“荣亲王”都觉得有些虚浮。
毕竟,未婚的亲王终究是缺了斤两的。
未成婚的亲王,金印要暂存于内务府的库房重地,仪仗减半,属官觐见只行半礼。
最要紧的是,旗务和庞大的王府属官系统,需由康熙亲自指派大臣“协理”。
实在是名不副实。
原本,这正典仪式就算是推到胤祚成婚后再办也不迟,而且届时名实相符,岂不更妥?
但康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被平妃那一刀给吓着了,亦或是另有所图?直接就选了个良辰吉日先行给胤祚将这册封之礼办了。
因着未婚,大婚之后还需再补办一次象征全权的九旒仪仗与开府建牙之礼。
这来来回回,康熙也不嫌麻烦。
林玲觉得还不如让胤祚成婚后,一道走完全部流程。
最主要的一点是提前办仪式,胤祚这个亲王的属官,和太子的属官都差不多了。
特指人事任用方面,都一样变成康熙指派。
而且到时候,胤祚想换这些“康熙亲赐”的属官都不好换。
这些人牢牢占据了胤祚未来王府的关键位置,皆是天子亲信。待到胤祚出宫开府,想换掉这些“御赐”的钉子,谈何容易?
胤祚一下就成一个“挂牌”铁帽子亲王了,吃这哑巴亏,到时也不知道上哪说理去?
之前林玲是打算拦的,虽然她不一定拦得住,但寻些“钦天监星象微瑕”、“内务府筹备不及”之类的由头,拖延些时日,还是可以的。
从而,为胤祚争取暗中物色、拉拢可用之人的时间,然后通过太后,将那些人送上康熙指派名录里。
然而,胤祚却阻止了她。
“额娘,一动不如一静,由着汗阿玛来也无妨。”
想起胤祚说这话时那意味深长的神情,林玲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雏鹰终究要离巢。
孩子既自有主张,我这做额娘的,总不能事事替他做主,管束他一辈子。
所以……随他去吧!
糟糕!
虽然是这样劝自己,但还是觉得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林玲眼眸微沉。
她想不通,胤祚为何要自己给自己加难度?
就连从小被康熙精心培养的太子都不一定能拿捏住,胤祚还去凑这热闹。
真以为康熙会注意不过来吗?
哪怕再对康熙有意见,林玲都不得不承认依照康熙的能力,让他多线并行根本不在话下。
而且万一胤祚没把握好,胤祚就变成低配版被康熙控制的太子了。
【啧,你现在这心态,分明还是对孩子‘不听指挥’有点小怨念嘛!】系统探出头来。
【你——】林玲在心里拖长音,语气有些微妙复杂,【该不会在偷窥我的心声吧?】
【绝对没有!】系统立刻义正辞严地否认道,【是你自己在胤祚这事上思绪重重,停顿了太久,傻子都能看出你有心事了好吧!】
林玲抿了抿唇,压下与系统拌嘴的念头,目光落回一旁因她长久沉默而显得越发紧张的铃铛身上。
她收敛心神,声音平稳地吩咐道:“嗯,传他进来吧。”
“嗻!”铃铛顿时如蒙大赦,响亮地应了一声,她那紧绷的肩膀也瞬间放松下来。
刚才娘娘那副神游天外、眉头深锁的模样,着实把她吓得够呛,还以为娘娘与荣亲王之间又起了什么她不知道的龃龉。
一想起这个,铃铛心头便忍不住感慨万千。
宫里那些嬷嬷们常念叨的民间俗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真是至理名言啊!
即便是宫里这位以温婉仁厚、疼爱子女闻名的皇贵妃娘娘,也难逃这俗世的烦恼。
也不知道荣亲王的性子随了谁,明明其他承乾宫的阿哥们性子都偏向温和,就唯独荣亲王偏向……锋利。
铃铛一边想着,一边走出殿外。
只见荣亲王正负手立在廊下,身姿挺拔如松。
她快步上前,朝胤祚福了福身,姿态极为恭谨地说道:“王爷!娘娘请您入内叙话。”
胤祚缓缓转过身,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待他行至殿中时,林玲刚在脑海中与系统斗完嘴。
只见胤祚对着端坐于上的林玲行礼道:“儿臣胤祚,恭请额娘金安!”
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些刻意为之的规整。
“起来吧!”林玲微微颔首,抬手虚扶,语气带着点微妙的揶揄,“几日不见,在本宫面前就行这等全套大礼了?”
【喂喂!不是说好,不和胤祚斗气了吗?】系统立刻抗议道。
【你麻烦看看呢!】林玲回怼道,【是他先端起架子跟我斗气的!】
平日里胤祚哪里至于说这么文绉绉的话。
被林玲微妙刺了一句的胤祚,神色如常地依言起身,从容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儿臣只是依礼行事,若是惹额娘不喜,儿臣下次便不如此了。”
林玲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这副四平八稳、油盐不进,偏偏又挑不出错的模样……真是眼熟得让人牙痒!
“是吗?”林玲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道,“没想到胤祚你,竟能对本宫的话如此‘言听计从’?真是令本宫……惊喜万分啊!”
她刻意加重了“言听计从”和“惊喜万分”两个词的语气。
胤祚闻言,唇角微弯,“瞧额娘您说的,儿臣哪回……没听额娘您的话?”
她还真想知道哪回听了?
【……啧,真是一模一样。】林玲忍不住在心中说道。
【什么一模一样?】系统好奇地问道。
【……装乖卖巧的模样。】
胤祚这分明是从胤禩那进修了一番啊!
胤禩和胤祚打算搞什么鬼?
林玲眼眸一闪。
【啊?】系统疑惑。
林玲没有搭理系统,而是似笑非笑地对胤祚说道:“怎么?还要本宫把桩桩件件都拎出来,跟你论个分明不成?”
胤祚见林玲似乎真有些恼了,立刻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儿臣不敢。”
林玲轻哼一声,算是揭过这一茬。
她端起手边的粉彩盖碗,指腹摩挲着温热的瓷壁,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说吧,今日怎么想起到本宫这来了?”
林玲像是想起什么顿了顿,缓缓看向他,“莫不是身边得用的人手不够使唤?本宫可记得,你汗阿玛给你指派的那些属官,个个都是朝中历练多年的干员,老成持重,经验丰富得很。”
胤祚不动声色的扫了四圈一周,见殿内只有他和林玲二人后,说道:“额娘放心。栋梁之材,用在何处、如何用,自有其法度。儿臣虽愚钝,却也懂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道理。”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况且,树欲静时,风从何处来……有时看得分明些,未必是坏事。由着风动,方能知其根由,明其方向。”
林玲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唇边,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胤祚。
这孩子……可真是从太皇太后那学到了精髓。
看来她确实是像系统说得一般,实在是多虑了。
林玲已经在思考自己要不要也看看系统中的一些教育类书籍,好好进修一下。
她感觉现在系统都比她更有教育心得了。
“既然如此,”林玲轻抿了一口茶,“你来承乾宫可为何事?”
“儿臣今日是想来告诉额娘一件很重要的事。”胤祚坐直了身子,认真地说道。
“什么事?”林玲挑眉,“难道是你执意不听劝的事吗?”
“额娘!”胤祚无奈地唤了一声。
他知道这事在额娘这肯定绕不过去了。
但也别时时刻刻提啊!
林玲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抬了抬下巴,“行了,说吧说吧!本宫听着呢!”
胤祚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八弟前几日和儿臣说太子二哥似乎与大哥有一些……往来。”
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觉得还是使用“往来”更合适。
毕竟,依照目前的状况看来,大哥二哥也没到“合谋”的地步。
“哦,”林玲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之色,“然后呢?”
“嗯?”胤祚诧异。
林玲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出乎胤祚意料的平淡。
这事有这么见怪不怪吗?
“额娘,您……难道不惊讶吗?”胤祚探究地看着林玲说道。
“你这不是特意来告知本宫的吧?”林玲慢悠悠地说道,“而是专程来本宫这探口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