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而来的声音在林中不甚明显,但她在玉鸣山三年,出了洞穴,弓箭几乎不离身,因而对箭矢的声音格外熟悉,听到声音的刹那间,秦箐华猛然转头,只见一泛着银光的箭矢从左后方向他们射来。
“驾!”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反应,秦箐华猛然夹紧马腹挥鞭喝马疾驰,几乎是同时,陌寒枭的手臂紧环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扣住马鞍,旋身倾翻。
“莫怕。”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耳畔,秦箐华整个人被他带得向右仰去,身后紧贴着他的胸膛。
黑马受惊,四蹄腾空的刹那,两人已顺着马背翻到另一侧。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堪堪擦过陌寒枭的斗篷,钉入右侧的一棵树上。
钉入树身的箭矢尾羽还在颤动,陌寒枭揽着秦箐华的手臂骤然发力,单膝抵住马腹借力,腰腹使力,旋身而起。
黑马前蹄落地的瞬间,陌寒枭已带着秦箐华旋回马上。
“控马。”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秦箐华闻声,忙攥紧缰绳,控住受惊的马匹,惊乱的心跳依旧砰砰跳着,转过头看了一眼远处插入树身的箭,只见箭头刺穿的那处,树皮绽开,可见其劲道之大。
此时,林中数道黑影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疾去。
陌寒枭未想秦箐华会比他先一步察觉到异常,反应也是极快。
“不要停,跟着十五走。”陌寒枭揽着她的腰匀了匀气息,身躯覆着她的身后,将她的后背护得密不透风,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习以为常。
“可有受伤?”秦箐华声音有些抖,她方才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很轻微,可她全身的注意力都在陌寒枭身上,那声音逃不过她的耳朵。
“没有。”陌寒枭寻到了她的手,冰凉一片,“可是吓到了?”
“真没受伤?陌寒枭……你莫骗我。”秦箐华心中焦急,她只怕他受了伤,又瞒着她。
“真没有,别怕。”陌寒枭凑到她脖间,虽看不见,但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心情却是极好,似乎方才惊险的遇刺没有发生一般。
秦箐华趁此转头,看到他勾起的唇,脸色如常,似乎真没受伤。
她的呼吸拂过脸上,陌寒枭几乎是瞬间,凑过去,准确无误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秦箐华猝不及防,忙转过头去看路。
吻虽一触即离,但唇边触到了咸湿,陌寒枭眉头微皱,脑袋探了过去,微微偏头:“怎哭了?”
“没哭。”
她话音刚落,陌寒枭的手已探上她的脸,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手顿住。
“害怕……我怕你受伤。”
秦箐华的手止不住地颤,心中依旧后怕,那箭矢很快,若是方才没躲过,那箭矢此时就钉在陌寒枭身上。
那般大的劲力,秦箐华不敢想,若伤到了会如何。
“前方的路,可好走?”
秦箐华不明陌寒枭为何突然这般问,看着十五的背影已快出了林子,回道:“好走,快走出去了。”
陌寒枭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缰绳,在她耳畔轻笑道:“我没伤着,现下你可自己来摸。”
秦箐华微顿,他的话音轻松诙谐,略有丝打趣,似真未受伤。
但她还是转过身,双手探入了他的斗篷里,环着他的腰身,细细往上摸索着,连腰侧腋旁皆未漏过,直到摸完肩背,确认没有伤处,才转身接过他手上的缰绳。
“可放心了?”陌寒枭双手抱住她的腰身,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侧着脸蹭了蹭她的脸。
“嗯。”秦箐华应声,光线瞬时明亮起来,马匹已出了林中,前方的路一片宽阔,只是四周荒芜。
“若还不放心,到了晚上,随你摸,想摸多久,摸多久。”蒙眼白纱下的笑意漫到声线里,脸贴着她的耳旁,不多时,果真感觉到了一片滚烫。
陌寒枭低低笑了一声。
“……”秦箐华怎也未想到,他这时候还有逗趣她的心思。
“刺杀我们的,是谁?我们已易了容,为何还被认了出来?”
陌寒枭见她转了话锋,便搂着她的腰枕回她的肩上,缓声道:“不知,要杀我的人太多,昨夜虽作了安排,但他们都未曾见我露面,定不会全然相信我已离开,留下一些人盯着驿馆并不意外。”
“故我们虽易了容,但因从驿馆里出来,他们起了疑心,便跟了过来?”秦箐华问。
“嗯。今早煞六带穆老离开,才出莱乌镇不久,便遭一群人刺杀。”
“他们可有事?”秦箐华心下微惊。
“无事,只是为难了穆老,一把年纪了还要骑马。”
“马车呢?”
“弃了。”
弃了,要么就是马车坏了,要么就是处境太险,顾不上了。
陌寒枭伸手抚了抚她的侧脸,又道:“从辰时起,半个时辰就有两辆马车离开莱乌镇,每次,都有人跟着。”
“那些人可有抓到?”
“抓到的,都已服毒死了,有些,逃了。”
秦箐华微怔,那马车里坐的并不是陌寒枭,那些人并不知,只知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从辰时到午时,四个半时辰,八辆马车皆遭暗袭,怪不得他会说,要杀他的人太多……
怪不得,他要坚持与她同乘一匹马,坚持坐在她身后。
什么扮做病弱眼疾公子,都是他有意的。
而方才遇刺,十五也只是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继续带路。
而陌寒枭似乎也习以为常。
可想而知,像这样的暗袭,陌寒枭不知经历了多少次。
“可还害怕?”陌寒枭见她不应声,伸手寻到了她的手,不颤了,只是有些凉,方才带她翻过马背,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僵住了,回到马上时,手也是颤着的。
秦箐华摇头,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应道:“不怕了。”
知你未伤着,就不怕了。
“可累?”从莱乌镇出来,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这一路都是她策马。
“不累。”
“估摸还要走一个时辰,可受的住?”
“嗯。”秦箐华应声,忽而看向身后两侧远去的草木,马匹后空无一人,只余渐起尘土的路,感慨道:“三年前,我也是这般,赶了许久的路,只不过,那时只有我一人。”
陌寒枭闻声,默然,喉间泛起涩意,心间翻涌着难言的心疼。
三年前,她才十五,一小姑娘,自己骑着马,赶着路,路上可能会遇上山匪、乱民……
秦箐华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着,浅笑了笑,不在意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便说了。”
她的话音顿了顿,又道:“我并非那般娇弱……不用总顾着我,我受得住的。”
只要你好好的,不论路多难走、多长、多黑,我皆受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