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的目光落在“归墟之眼”上,神色凝重:“此物,不吉。”
“梦魇长老已死,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我捏起那枚晶体,体会着其中蕴含的扭曲之力,缓缓开口道:
“无道阁那边,只认信物和功法气息。你携此物与书信前往,你便是梦魇长老。”
其实,若论造梦能力,我有紫魇在手,与梦魇长老同出一脉,我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但是,我一来身份太过明显,‘江阎王’之名恐怕已传入凉州;
二来年纪太轻,与积年老魔的形象相去甚远。
李长风则不同,他本身就有魔教不死宗的背景,更了解魔门内部的行事风格和规则。
而且,他还学会了靛影的幽影千幻诀。
这可是正宗的九幽教绝学,无疑是最好的身份佐证!
李长风的目光从“归墟之眼”上移开,落在我脸上,沉静如古井。
他沉默了三息,问:“信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解释与废话,同样以两字回应:“信你。”
不过,我忽然想到一个风险点,“若对方深入考校梦境秘法,怕是会暴露。”
“这个我有办法!”一旁的杜清远忽然眼睛一亮,插话道。
“二师兄……不,师父之前给我的毒经。里面正好记载了几种能致人昏睡、做噩梦的配方!”
他挠了挠头,“配方我还记得,只是还缺幻心草这味主药。不过,如果能配出来,虽然不能像正牌梦魇长老那样操控梦境,但让人昏睡做噩梦的效果绝对唬人!”
他又补充道:“反正那无道阁的人,也没见过真正的《大梦魇神经》不是?”
这个看似歪打正着的主意,却意外地切中了要害。
用毒经法门来模拟梦魇效果,虽然似是而非。
但在对方无法验证的情况下,反而成了一种独特的“个人风格”。
李长风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好。”
这已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
这时,杜清远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客栈里这些人,都见过梦魇长老,总归是个隐患。”
“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
我平静地说道,心中已有定计。
接下来,我们三人仔细商议了如何调配迷烟、李长风如何潜入、如何与无道阁接头、以及遇到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策略。
直到夜色深沉,一套行动计划终于成型。
夜深人静,外面风沙呜咽。
我盘膝坐在榻上,心神沉入识海,再次召唤出梦傀紫魇。
我下令道:“抹去他们对梦魇长老容貌的记忆,再为所有人,重新编织一个不留痕迹的梦!”
……
次日一早,肆虐了一天的沙尘终于停歇。
天空呈现出风暴过后特有的澄澈湛蓝,只是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
李长风在天亮之前,便已悄然离开客栈,独自一人先行前往凉州,去执行新的潜伏任务。
我与杜清远收拾停当,来到大堂。
正遇见石燕子正在指挥手下镖师装载货物。
“石当家,早啊。”我笑着打招呼,“昨夜,睡得可好?”
石燕子回过头,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似乎心情极佳:“好得很!说来也怪,昨日折腾那么厉害,晚上却睡得格外沉,连个梦都没做,一觉到天亮!倒是弟弟你,看着精神头也不错。”
我和杜清远也主动上前帮忙。
我注意到,他们所有人,包括店老板,都对李长风的离开没有丝毫惊奇。
仿佛他本就与我们不是一路,或者根本就不曾来过。
甚至在柜台结账时,店老板都只算了我和杜清远两人的食宿费用,对李长风只字未提。
紫魇编织的梦境,完美地修改了这些细节记忆。
经过昨日那场共同经历的风波,我们和河西镖局的关系无形中亲近了许多。
装车完毕,石燕子拍了拍手上的灰,主动发出邀请:“江弟弟,看你们也是往凉州城去,这路上可不太平。我们人多,镖局的旗号也有些面子,不如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帮衬,如何?”
我正欲借此机会深入了解凉州情况,便顺势拱手:“那便多谢石当家照拂了。”
石燕子闻言,英气的眉毛一挑,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叫姐姐!”
我只得喊了一声姐姐。
“这就对了!跟我还客气什么?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语气亲昵自然,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霸道。
……
众人合为一处,继续赶路。
杜清远策马凑到我身边,挤眉弄眼,低声道:
“姐夫哥,看见没?那娘们看你的眼神,亮得跟狼见了肉似的,这是吃定你了啊!”
我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我们一行人,护着镖局的车队,在戈壁滩上继续赶路。
车队中除了常见的皮货、药材,还有几辆用油布盖得严实的大车。
我状似随意地问道:“石姐姐,这趟镖看着分量不轻,押送这些货物,很赚钱吗?”
石燕子闻言,呵呵一笑,驱马靠近我一些,语气带着江湖人的直白:
“也不是所有镖都赚钱,有些是顺水人情,有些嘛……”
她用马鞭指了指其中一辆盖得最严实的货车,“那辆车里,有些从东边过来的私货……按理说,你这镇武司的身份,姐姐我真不该告诉你。”
她侧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狡黠,直勾勾地看着我:“但谁让……姐姐我稀罕你呢!”
……
凉州的江湖,在马蹄与风沙声中,徐徐展现在我们眼前。
挂着河西镖局的旗子,这一路上,并不太平。
每隔一段,便有或明或暗的卡哨,以及一些形貌各异的江湖人上来盘道。
石燕子每次都一马当先,主动报上名号,或抛过去一小袋钱币,或与对方头领寒暄两句。
很显然,石燕子在这条线上很混得开。
多数人都愿意给几分薄面,挥手放行。
偶有不开眼想多生事的,也被石燕子三言两语,或软或硬地顶了回去,分寸拿捏得极准。
旅途漫长,石燕子便大讲她行走江湖的道理和经历。
“这跑镖啊,七分靠面子,两分靠银子,还有一分,得靠刀子!该硬的时候绝不能软,该舍财的时候也绝不能吝啬!”
她扬起马鞭,朗声道,“我从十五岁就跟着我爹跑这条线,十三年来,这凉州的风沙,哪一粒没吹打过老娘的脸?”
她顿了顿,眼神掠过一丝回忆,笑道:“给你们说个我十八岁那年独自分镖的事吧。”
“那趟押送一批药材去更西边的烽火墩,就带了五个新入行的伙计。路过‘流沙河’时,被一伙二十多人的狼匪截住了。领头的看我是个年轻女子,言语轻薄,还想黑吃黑。”
石燕子嘴角一撇,“我当时也没废话,直接拍马过去,跟他们老大说,‘单挑,你赢了,货留下;我赢了,你们让路,再赔我十匹好马当精神损失!’那匪首仗着人多,答应了。”
“结果嘛,”石燕子手腕一翻,做了个凌厉的劈砍动作,“三招,我就在他脸上,从眉骨到嘴角,留下了这辈子都去不掉的记号。”
她继续说着,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他那些手下想一拥而上,我带来的五个伙计也豁出去了。我当即对那匪首说,‘你今天要么按江湖规矩来,咱们以后见面还能点个头;要么,就看看我这五个兄弟能不能换掉你们一半人,然后河西镖局回头灭你满门!’”
她哈哈一笑,“自那以后,流沙河那片,再没人敢拦我河西镖局,尤其是拦我石三娘的镖!”
杜清远听得入神,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等等!三娘,你说的这个匪首……该不会就是前日你在客栈宰了的那个疤面狼吧?”
石燕子点了点头,“聪明!十年前我留他一条命,只当是江湖教训。没想到十年后还是这副德性,撞到我手里,还敢嘴贱,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送他下去重新投胎!”
杜清远咂舌道:“我的娘诶!那你在凉州江湖上,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石燕子闻言,笑容收敛了几分,摇了摇头:“也不是所有人都卖我面子。凉州水深,有的是不把我们这种走镖的放在眼里的大佬。”
她用马鞭指了指前方一片怪石嶙峋的山隘,对旁边的镖师吩咐道:“何勇,前面就是断头崖了,让大家伙打起精神,哨子放远点!”
她向我们解释道:“这断头崖是通往凉州城的最后一道险关。最近有几股新流窜过来的悍匪盘踞在那儿,不守规矩,手段狠辣,专门挑肥羊下手。咱们这趟带着‘私货’,更是他们眼里的肥肉,都警醒着点!”
我望向那片山隘,感受着身旁骤然绷紧的气氛。
这断头崖,正好是一块试金石,且让我看看,这凉州的匪,究竟成色如何;
这石燕子的道行,又究竟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