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在掌心微微发烫，倩儿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些。她站在冰棺前，呼吸轻缓，眼睛盯着那道裂开的缝隙。寒气从里面涌出，带着一股陈年的味道，像是封存了太久的东西终于见了光。
星辰握着斩月，剑尖垂地。他脸色不太好，嘴角有一道没擦净的血痕，是刚才破开胃囊时留下的。雷体还在排斥赤潮的残毒，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扎了针。
“就是这儿了。”乐天靠在墙边，琵琶横放在膝盖上。他手指搭在弦上，没弹，只是让音律轻轻流转，维持着清醒。刚逃出来那会儿，他差点睡过去，现在不敢松劲。
贝贝趴在倩儿肩头，耳朵贴着她的颈侧，绒毛还是灰扑扑的，但比之前稳了些。它鼻子动了动，低声说：“里面有东西压着龙气……不是死物。”
倩儿点头。她早感觉到了，凤凰骨贴着胸口，一直在发热，像是被什么唤醒了。她没说话，只是把银丝慢慢靠近冰棺表面。
丝线一碰上冰层，立刻震了一下。
紧接着，整座冰棺上的符文亮了起来，幽蓝的光顺着纹路爬行，像活的一样。棺盖发出低沉的响声，开始松动。
星辰抬手拦住她：“别靠太近。”
“它在叫我们。”倩儿看着那丝线，“银光是从里面出来的，和胃囊里的光影一样。”
乐天皱眉：“你是说那个穿古袍的男人？可他是你看见的，又不是真存在。”
“但他腰上有剑穗。”倩儿转头看他，“和星辰身上的一模一样。”
三人同时沉默。连贝贝都不动了。
星辰盯着冰棺中央的龙纹，忽然往前一步，挥剑劈下。
紫电炸开，轰的一声，冰层崩裂。寒雾喷涌而出，卷着碎冰四散飞溅。众人后退半步，等雾气散开，才看清里面坐着的人。
初代龙王遗体盘坐于内，身披残破龙袍，双手交叠在胸前。面容如生，皮肤泛着青白光泽，像是沉睡未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掌心里托着的那一块东西——半张面具，通体猩红，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泣血鬼面。
“这玩意怎么在这？”乐天声音压低，“血影魔尊戴的那个？”
没人回答。空气突然变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倩儿盯着那张鬼面，指尖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碰，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凤凰骨越来越热，像要烧起来。
“别碰！”贝贝猛地跳下她肩膀，挡在前面。
但她已经碰到了。
指尖刚触到鬼面边缘，整个密室猛地一震。冰棺四周的符文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缕微弱的光在流转。紧接着，龙王遗体的眼睛睁开了。
眼眶黑洞洞的，没有瞳孔，却直勾勾盯着他们。
“魔尊的爪牙……”声音从他嘴里传出，干涩沙哑，像风吹过枯骨，“早已渗入……三脉七层……”
话没说完，鬼面裂缝里突然涌出黑血。黏稠，泛着油光，一滴落在冰棺上，滋啦作响，冰面迅速发黑、碳化，腾起腥臭的烟。
“退！”星辰一把拉过倩儿，将她拽到身后。斩月横在胸前，剑身嗡鸣，雷光在刃口跳跃。
乐天立刻拨弦，一记短促的《清心调》扫过全场。那股压在心头的昏沉感稍稍退去，但幻象还在：他看见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琵琶递出去，脸上笑得扭曲；再一看，又变成星辰披着红衣，在雷雨中跳舞，脚下踩着无数断裂的剑穗。
“都是假的！”他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贝贝没躲。它直接蹦上龙王肩头，张嘴就朝鬼面咬下去。
“你干什么！”乐天吓了一跳。
咔的一声，像是咬碎了硬壳。黑血溅到它脸上，瞬间蒸发，发出刺鼻气味。贝贝甩了甩头，继续啃，一边嚼一边嘟囔：“脏东西也敢装大？这宝贝我要了！”
众人愣住。
更奇怪的是，鬼面竟然没反抗。非但没反抗，还在贝贝咀嚼下微微发亮，像是认主了一样。而贝贝的双眼闪过一丝幽光，尾巴尖的糖渣凝成一个细小的符号，转瞬即逝。
“它……服了？”乐天瞪眼。
“不对劲。”星辰盯着地面，“看那里。”
黑血滴落的地方，已经开始蠕动。像有生命一样，沿着裂缝往四周爬，所过之处，石板发黑、龟裂。阴风不知从哪吹进来，呼啸着盘旋在头顶。
倩儿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被黑血蹭到的地方，皮肤发麻，火辣辣的疼。她悄悄摸了下凤凰骨，发现它还在发热，而且热度比刚才更高。
“它想往外走。”她低声说。
“谁？”乐天问。
“这股东西。”她指着地上蠕动的黑血，“它不想被困在这里。”
话音刚落，贝贝突然打了个嗝。一团黑气从它嘴里冒出来，迅速被吸入体内。它抖了抖耳朵，眼神清明了些，跳回倩儿肩头，蹭了蹭她脸颊。
这是它第一次主动亲近人。
“不好吃。”它说，“又苦又涩，像吃了三天没刷的锅底。”
乐天松了口气：“那你别吞啊。”
“吞都吞了。”贝贝舔了舔嘴唇，“不过……有点用。”
“什么意思？”星辰问。
贝贝没答。它蹲坐着，耳朵微微转动，像是在听什么。过了几息，才开口：“这面不是魔尊做的。是别人给他的。”
“谁？”倩儿问。
“一个穿白袍的女人。”贝贝眯眼，“她把面分成两半，一半给了戴鬼面的人，一半……塞进了龙王手里。”
众人一静。
“你是说，血影魔尊和龙王有过接触？”乐天声音变了。
“不止。”贝贝摇头，“他们是同一个人选中的棋子。”
“选中？”星辰冷笑，“谁有资格选中魔尊？”
贝贝不说了。它趴下身子，耳朵贴着倩儿的肩膀，像是累了。
倩儿却没放松。她盯着自己指尖残留的黑痕，忽然想起一件事——在星云门第一次炼丹时，碧落仙子说过，世间有两种毒无法化解：一种是心死之毒，一种是命契之毒。
而黑血的味道，和后者很像。
“星辰。”她轻声喊。
“嗯。”
“你娘是不是也戴过类似的面具？”
星辰动作一顿。他看向她，眼神变了：“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过我。”倩儿看着他，“去年守夜，你说你娘失踪前，最后穿的是一件白袍，脸上……蒙着半张红面。”
空气再次凝固。
乐天慢慢站直身体，琵琶抱紧了些。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轻微震动。不是来自脚下，而是从四面墙壁渗透进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奔跑。
脚步声。
很多。
由远及近，越来越快。
“有人来了。”贝贝抬头。
星辰立刻挡在倩儿前面，斩月抬起。乐天手指按上琴弦，准备随时出手。倩儿抓紧药瓶，另一只手按在凤凰骨上。
可那些脚步声到了门口，却停住了。
门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风，带着海水的咸味，缓缓吹了进来。
然后，一只手掌贴上了门框。
苍白，瘦长，指节突出。手腕上缠着一圈黑布，布条下隐约露出几个字——
“囚”“心”“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