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手指在终端边缘滑过,屏幕还停留在那张伪造的截图上。年轻男子举着手机站在人群边缘,身后几人迅速围拢过来,声音开始扩散。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下令驱散,只是将终端缓缓收进衣袋。
风从工地深处吹来,带着混凝土和金属的气息。警戒线内,技术人员正重新校对传感器数据,安保人员低声协调站位。苏悦快步走过来,脸色发紧:“他们把截图发出去了,三个平台已经出现关联话题。”
林晚点头,目光扫过现场。几名工程师低头盯着笔记本,手指停在键盘上,迟迟未动。法务组的一名女同事靠在临时帐篷边,咬着嘴唇翻看文件,眉头没松开过。没有人说话,但空气里压着一层看不见的滞重。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视线落在苏悦脸上。凝视片刻,“心灵洞察之镜”悄然开启。
苏悦的脑海中浮现出一连串画面:会议记录被反复调阅、新闻推送不断弹出、母亲打来的电话未接通……夹杂着一句低语:“我们真的能赢吗?”不是怀疑林晚,而是怕这场仗打到最后,只剩一身伤痕。
能力收回,太阳穴传来熟悉的钝痛。这是今天第三次使用,不能再多。她转向左侧一名年轻工程师,对方正低头检查日志,动作机械。林晚走近两步,与他对视。
他的思绪混乱,闪过辞职信草稿、租房合同、父母劝说的声音:“别跟那种大项目扯上关系,太危险。”还有昨晚加班时,听见同事小声议论:“这事儿要是真有问题,咱们都得进去。”
最后,她看向远处那位老研究员。老人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捏着一支旧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当林晚目光触及他双眼时,老人抬起头,迎了上来。
那一瞬,她看到的是清晰而坚定的画面:十年前他在实验室门口贴出举报信,被保安撕下;五年前他拒绝签署虚假报告,被调离核心岗位;而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再毁掉一次”。
林晚退后半步,深吸一口气。
她转身走向工地中央临时搭起的操作台,踩上台阶,站在众人视线交汇的位置。没有扩音器,也没有讲稿。
“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她的声音不高,却稳稳传开,“现在外面有人说是我们在往外传数据,说我们勾结境外势力。这些话听着荒唐,可它能让你们爸妈担心,让你们女朋友哭,让房东半夜打电话问你是不是犯事了。”
有人抬起头。
“我不是来告诉你们‘别怕’的。”她顿了顿,“因为我也怕。我怕今晚回去,发现邮箱被黑;怕明天早上醒来,名字出现在通缉名单上;更怕有一天,我们拼尽全力做的事,被人一句话就抹成阴谋。”
她环视一圈,“但我想问问你们,当初为什么加入这个项目?”
没人回答。
“是为了钱?”她自问自答,“第一个月工资到账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够。是为了升职?公司里比我们资历深的人排着队等机会。我们留在这儿,是因为见过太多不该被掩盖的事。”
她抬起手,指向b区监测站的方向,“上周三凌晨两点,值班的技术员发现一组异常读数,坚持追查了六小时,最后发现是隔壁施工队私接线路偷电。这不是我们的责任范围,但他没放过。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次放过去了,下次可能就是真正的泄漏。”
人群中有人动了动。
“我们不是完美的人。”她说,“我们会累,会怕,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较真。可正是因为我们较真,才有人要拼命抹黑我们。他们不怕我们犯错,怕的是我们没错。”
苏悦站在前排,双手慢慢握紧。
“刚才有人说,服务器在凌晨三点向外传输加密文件。”林晚继续道,“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那是系统自动备份的日志包,目标地址是国内灾备中心,Ip段属于国资委备案节点。技术组十分钟前已提交完整路径追踪报告,现在正在上传公开平台。”
她掏出终端,点了几下,一段视频投射在围栏的金属板上。
画面里,清晨六点的工地大门缓缓打开,工人们列队进入,胸前挂着识别卡;社区活动站的孩子们围坐一圈画画,老师指着墙上的空气质量图表讲解;树荫下几位老人打着太极,旁边电子屏滚动显示pm2.5数值。
“这是我们每天工作的意义。”她说,“不是为了拿奖,不是为了上新闻。是为了让一个妈妈敢让孩子在外面多玩十分钟,为了让一个老人能在自家楼下安心晒太阳。”
她停下,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我不强求谁留下。如果你觉得太累,现在就可以走。项目不会怪你,团队也不会。但如果你还相信这件事值得做,那就和我一起,把这条路走到底。”
现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苏悦走上前一步,摘下耳机,放在操作台上。她没说话,只是用力拍了两下手掌。
掌声起初零星,随后接连响起。工程师关掉待机的电脑屏幕,站起身;安保队长挺直腰背,抬手敬了个礼;法务组的文员举起拳头,轻声喊了一句:“林晚!”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共渡难关!”
“扞卫荣誉!”
“我们跟你干!”
呼喊声在工地上空回荡。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有人眼眶发红,有人笑出了声。
林晚站在台上,看着这群曾被质疑、被恐吓、被孤立的人,此刻肩并着肩。
她拿出终端,拨通内部频道:“通知所有小组,启动二级响应机制。技术组继续排查日志接口漏洞,市场组准备明日发布会材料,法务组收集造谣账号证据链。”
命令下达完毕,她走下操作台,脚步沉稳。
苏悦迎上来,递过一杯温水:“你还撑得住吗?”
林晚接过水杯,轻轻摇头:“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望向工地深处,塔吊的探照灯仍在转动,光束划过夜空。远处一辆工程车亮起双闪,缓缓驶入作业区。
她刚要开口,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操作台角落的一张纸条。
那是老研究员刚才写东西时用过的便签,本已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不知何时又被风吹了出来,半掩在鞋印之间。
她走过去捡起,展开。
上面没有签名,只有一行字迹潦草却有力:
“他们的人已经进了后勤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