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白英挠了挠孩子睡的有些乱蓬蓬的头发:“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该对不起你的小五脏庙才是。”
话音刚落,孩子肚子里便发出“咕噜”一声轻响,让所有人都听了去。
白英更是揶揄起小娃:“如何,这会知道饿了吧?”
宋修远扭捏撇过头去,小脸更红。
宋小麦站在一旁,笑了笑,对白英满是感激:“小白哥,真是麻烦你了,还请你再替我谢谢黄大夫!”
说着,她从对方手里接过包好的几副药。
白英摆了摆手,又嘱咐了两句熬煮和服用药物的事宜:“这药回去记得用陶罐文火慢煎,三碗水熬成一碗便好。早晚各一次,饭后服用,切记不可空腹。”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秋风已有凉意,便又多叮嘱了句:“眼下正是霜露时节,白日里太阳底下还觉着热,一到早晚,寒气就重了,最是容易招惹风寒。需得仔细添减衣裳,夜间关好门窗,莫要再贪凉受了寒,不然这药可就白吃啦。”
宋小麦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重重点头:“小白哥放心,你的话我都记牢了,定会仔细照看修远,不再让他着凉。”说着,伸手拍了拍身旁弟弟纤瘦肩膀。
“如此便好。”白英放下心来,笑着朝姐弟二人挥了挥手,“路上慢些。”
宋小麦再次谢过,这才扶着宋修远,转身来到等候在旁的牛车。
临走前,她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依旧如松般站立,目光却似乎随着他们移动的潘武。
她忽而扬起一个明朗笑容,朝着潘武挥了挥手,扬声喊道:“这位军爷!再见啦!”
潘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道别弄得一怔,没等反应过来,那丫头已经乐颠颠地一挥鞭子,架着牛车,载着她心心念念的弟弟,骨碌碌地驶远,只留扬在空中的尘土,以及脸上一抹连他自个都没察觉的松动。
药堂内,姜氏用了些清淡的午膳,又歇息了片刻。
期间,她脑海中时时萦绕回顾着黄大夫描述的,关于不远处生病孩子与其家人,尤其那位名叫小麦的姐姐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份兄姊之间毫无保留的爱护,让她这颗冰封的心湖也不禁泛起了微微波澜。
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想去亲眼看看那个被家人如此珍视的、幸运的孩子。
哪怕只是一眼,或许也能让她感受到一丝人间暖意,驱散些心头阴霾。
她轻轻捏紧柔软绸帕,那精心刺绣的缠枝莲纹路硌着指腹,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始终存着几分无法宣之于口的希冀之光。
如果...如果她的孩儿当年没有遭遇不测,如果他还侥幸活在这人世间的某个角落...
若苍天垂怜,能有幸被这般虽不富贵却充满温情地慈善仁厚之家收养,免去流离之苦,平安长大...该有多好!
这念头一起,如同世间最锋利的锥刺,将这位痛失亲子、郁郁寡欢的母亲,狠狠穿刺!
心尖的疼痛如银针密布,酸涩滚烫的眼泪瞬间上涌,噙满通红眼眶,视线迅速模糊起来。
姜氏猛地别过头去,用帕子死死抵住口鼻,却仍抑制不住那破碎的低泣之声。
哭声里,积压了太多年的思念和绝望,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微弱期盼...
“夫人...!”
侍立一旁,原本并未察觉夫人情绪变幻的凝霜拂雪面色骤然变幻,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得魂飞魄散,慌忙趋步上前,双双匍匐跪在姜氏身侧,满目惊惶和忧切。
“夫人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凝霜颤声问道。
姜氏性子清冷刚强,亲子失踪后,更是将一切情绪埋在心底。
这么多年,在人前从未有过如此失态落泪之时。
今日不知为何,或许是离了那令人窒息的侯府高墙,或许是这小镇药堂里听闻凡尘烟火动了心底柔软、却也最痛的情弦,让其苦苦筑起多年的高墙,竟在今日,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肩头耸动,泪水无声地打湿绸帕。
良久,在两名贴身丫鬟忧心如焚的注视下,那压抑的哭声才渐渐歇下。
姜氏用丫鬟递来的新帕子,擦了擦通红泪眼,深吸几口气,极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再抬头时,除了眼角鼻尖残留的微红,面上已恢复了几分惯有的端庄。
“无事...”
她淡淡道,声音还带着丝暗哑。
姜氏摆了摆手,示意凝霜拂雪起身:“只是...一时有些感怀罢了。”
她不愿多说,凝霜与拂雪也不敢多问,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在旁伺候。
又过了一会,彻底平复下来的姜氏方才对身旁的凝霜轻声道:“凝霜,你去问问,那孩子...可方便一见?”
凝霜会意,立刻起身出去询问。
不多时,她回转回来,脸上带着些许遗憾,低声回禀:“夫人,奴婢刚问过药堂伙计了,说是那孩子一醒,便跑去外面找等他的姐姐了,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姜氏闻言,眼中刚刚亮起的一点微光又立刻暗淡下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了么...看来,是无缘了。”
那股熟悉的,仿佛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心头那处空落落的地方,似也更冷了几分...
凝霜见夫人神色黯然,心中不忍,连忙寻话宽解:“夫人莫要失望,公子不是说...他在此地一处道观内逗留过些许日子?”
“刚才奴婢跟药堂伙计打听了一二,听伙计说,此地那所道观名为青岳观,香火鼎盛,景致也清幽,夫人既已到此,何不去观中上柱香,也为...也为公子祈福平安?说不定,还能寻到些公子的踪迹呢。”
姜氏原本暗淡的眸子,在听到青岳观和“公子”时,终于又重新聚起了一点神采。
想到周鹤眠,那被自己倾注了多年心血的孩子,虽非亲生,却也承载了她许多感情。
去他待过的地方看看,似乎...也是个寄托。
沉吟片刻,她终是点了点头:“也好...便去观内上一炷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