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利避义,人之本性也。
闻听此言,恶来不可遏制的心动了。
逃生的念头像藤蔓般疯长。
它只是一道缥缈的魂体,无牵无挂,就算最后还是逃不掉,最多也只是被佛门超度,入轮回再世为人。
总好过留在这。
陪迦婴一起等那个必死的结局。
可下一秒,过往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它生前,不过是乾元宗里个微末的外门小管事,每日在库房里清点杂物,资质平庸到连长老都懒得多看一眼。
可能庸碌一生,也无法突破筑基。
是主人不嫌它天资愚钝,不仅给它报了仇,还给予它生杀大权,让它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带着它征战四方、见识七洲风光。
李放早已不复存在。
主人为它赐了名,从此恶来只为主人而活!
恶来猛地跪倒在地,泛着水光的鬼眼里再无半分犹豫,只剩滚烫的坚定,满是对迦婴的赤诚忠诚。
“主人.......”
它泪流满面,哽咽道:“恶来陪伴主人,生死相随!”
闻言,迦婴微微愣住。
她垂眸俯瞰恶来,看见对方眼里赴死的决心,向来能言善辩的她,在这一刻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巅峰产生虚伪的拥护,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
已修复好的雪鳞春秋笔,用柔软笔尖轻轻蹭过迦婴脸颊,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
“主人,小雪也在。”
寒风凛冽。
不断掀动迦婴的衣摆。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眸底的复杂情绪渐渐化开。
好半晌,才从腹腔里溢出一声轻轻的喟叹:“你们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还不待恶来品出这句话的深意。
却见迦婴微微抬手。
人皇幡面微微一震,远处猛然传来几道惨绝人寰的哀嚎,随即四道本源便涌入人皇幡中。
恶来魂体猛地一僵。
——那正是小龙、墨老祖、左丘辞和沈七长老的本源!
上一刻,它们果断舍弃迦婴。
下一刻,便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迦婴缓缓负手而立。
衣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声音里没半分温度:“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幡内众魂彻底胆寒。
它们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背后一片冰凉,心中无比庆幸方才自己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
驮山蜍更是劫后余生的吐出一口气。
它就说嘛。
——大魔头绝不可能那么好心!
唯有青木道人神色平静。
它眸色深深,目光落在迦婴的背影上,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恍惚,仿佛再次见到了故人之资。
同样的杀伐果断、不留旧情。
与此同时,天庭中枢。
天工阁所有顶尖炼器师,全部在此修复鸿蒙定鼎台。
得知天庭即将派出百万天兵天将,要去万仞横原诛杀沈佳音的消息,宗政优昙瞬间冲了出去。
“你干什么?”
宗政灼华粗暴拽住他的手臂,冷声喝止:“修复不好鸿蒙定鼎台,谁都不能走!耽误了大事,你担得起?”
宗政优昙一张通缉令甩他脸上。
“他们说天庭宝库被抢光,近六百亿枚金丹、九百亿颗蟠桃全被她一人吃了!”
“就连天光神水那种稀世宝贝,都按吨来算!”
他气得发抖:“这种荒唐话,你信吗?”
宗政灼华面无表情。
“我信与不信、你信与不信、我们信与不信、他们信与不信——这些,又能顶什么用?”
“天庭不会有错。”
“天庭说她吃了,那她就是吃了。”
宗政优昙还想再辩,可宗政灼华已经不耐烦了:“有闲心去管那闲事,不如想想你自己、想想家族吧!”
“鸿蒙定鼎台若出了差错,咱宗政家谁也跑不掉。”
“你娘都快油尽灯枯了。”
“若是修复好鸿蒙定鼎台,说不定能求天庭赐下天光神水,也许还能给你娘续续命,多活个几十年呢!”
宗政优昙身躯一震。
悔意,瞬间贯穿全身。
儒道登科大比那一眼,他以为是新的开始,没想到却是此生最后一面,而他当时因为胆怯,没敢去见她一面。
“昙儿。”
宗政无咎淡淡道:“听你三哥的话。”
“祖母!”
宗政优昙猛地回头。
他眼眶泛红,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恳求:“她救过孙儿的命啊!就算孙儿帮不上别的忙,至少去给她传个信......”
“然后呢?”
宗政无咎睁开眼。
“人家能让天庭去找她,那就是早有打算,说不定早就收到消息了,你去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
“不仅什么都改变不了,反而会被天庭视作同党,到时候,整个宗政家都会被你连累!”
宗政优昙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
他当然明白。
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可越是明白,心底的无力感就越重,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让他无比的绝望。
三年前,他眼睁睁看着迦婴在他面前坠落深渊。
三年后,难道他还要站在这里,再次冷眼旁观她陷入死局,连传递一句消息的勇气都被现实碾碎吗?
可宗族的安危、娘的存亡。
像是两座大山,死死的压在他身上。
力量、力量!
他在心底疯狂呐喊——
力量是如此重要!
良久,宗政优昙终于下了决定。
“孙儿自请离族。”
这句话落,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就连宗政灼华握着他的手都松了些许,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好半晌才呵斥道:“你疯了?”
“是!”
宗政优昙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许久的呐喊:“我疯了,我早就该疯了!”
“我只恨自己疯的不够彻底,居然到现在才醒悟过来!”
“与其在家族的庇护下苟活,看着恩人身陷死局却什么都做不了,不如自请离族,至少能活得像个人.......”
“砰——”
话还没说完,宗政优昙就倒下了。
宗政灼华面无表情的收回手。
在无数长辈赞赏的目光中,盘膝在宗政优昙身侧坐下,继续参与进修复鸿蒙定鼎台的工作中。
只是,他的手也在颤抖。
迦婴大闹天庭那日。
她发丝皆白那瞬间,他就已经认出其就是殷嘉,可是他甚至没有机会,冲到她面前骂她一句骗子。
他告诉自己:算了吧。
殷嘉就是个巧言令色的骗子,她给自己编造了一场梦,那么自己就当是幻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