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长谈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路宽与王秀梅的心门。月光漫过窗棂时,两人从过往的人生际遇,聊到对未来的期许,那些未曾言说的顾虑、藏在心里的坚持,都在坦诚的对话里渐渐消融。路宽愈发看清王秀梅柔中带刚的底色——她不仅有经营度假村的利落,更有待人处事的通透,这份认知和敬重在他心底扎的很深。
从那以后,路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动物园的工地上。晨光刚染亮天际,他就戴着安全帽,穿梭在钢筋水泥间,小到一块砖的铺设角度,大到动物园的通风设计,都亲力亲为反复核对。暮色沉下来时,他还对着图纸标注细节,笔记本上密密麻麻都记满了待办事项,连眼角的疲惫都透着股卯足劲儿的热忱。
而王秀梅也始终记着承诺,每天忙完果园和度假村的事,总会驱车赶回市里路宽的住处,哪怕夜色已深,两人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着一盏暖黄灯聊上许久——路宽说今天工人师傅提出的场馆改建状建议,王秀梅就帮着分析可行性。王秀梅提果园里新引进的苹果品种长势,路宽也饶有兴致的问起养护细节。往往要到时钟指向深夜,王秀梅才轻手轻脚地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空气中只留着淡淡的暖意。
日子在这样的忙碌与默契里悄然溜走,转眼间就到了深秋。人行道树的叶子被秋风染成金红,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成满地碎金。
这天傍晚,晚霞把半天烧的通红,路宽开车往市里赶,方向盘握得平稳,眼角的余光偶尔会扫向副驾驶的王秀梅。她忽然俯身,从随身的黑色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指尖捏着卡面递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路款,这里有八千万,是今年果园的纯利润,你拿着保管。‘’
路宽的目光顿在卡上,随即侧过头看她,脸上掠过一丝意外,紧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秀梅,这钱你还是留着吧,果然日常周转、后续扩大规模都得用,流动资金不能少。‘’
王秀梅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又把银行卡往上前递了递,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放心吧,王娟早就把明年的流动资金单独划出来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以后果园、度假村都交你来管。‘’
路宽看着她眼里毫无保留的信任,心像被暖流裹住,他不再推辞,伸手接过银行卡,指尖出道卡面的冰凉,心里却暖的发烫。他嘴角扬起笑意,目视着前方被晚霞染红的路,声音里满是期待:‘’那我就收下了。正好动物园这一半天就能竣工了,到时候引进一批珍稀动物,还有后续的饲养设备采购,都得花不少钱,这钱能派上大用场。
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这张银行卡,不仅是财富的托付,更像是往后余生并肩同行的约定。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撒进屋子,客厅里还留着孩子们早餐时的淡淡牛奶香,书包拉链的声响渐远,上学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里。
路宽擦了擦手,脚步轻快的走向三零一房间,抬手敲了敲门,声音里满是对当天的期待:‘’秀梅,收拾好了没?咱们今天一起去动物园工地,就算今天没彻底完工,到明天也只剩些补缝、清理的零碎尾活了,咱去看看心里也踏实。
房门轻轻打开,王秀梅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听见这话,她转身看向路宽,嘴角牵起一抹略显勉强的笑,声音放的平缓:‘’路宽,今天你自己去吧,我跟李阳早约好了,今天要去牢里见他一面——总得去看看他,顺便稳住他的情绪。‘’她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脑海里闪过灵儿以前的叮嘱:‘’等动物园一竣工,你就拿着图纸去找监狱长。‘’为了不泄露计划,她只能硬着头皮编个理由。
路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是被迎面泼上了一盆冷水,脸色刷的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一道深纹。他往前迈了两步,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与失落:‘’秀梅,都到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还忘不了他?你知道为了建这个动物园,砸进了多少钱进去吗?——整整十五亿!我把这么大的家底都投进来,难道还换不来你的真心?‘’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带着点委屈的质问,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
王秀梅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里掠过一丝愧疚,却还是强装着镇定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安抚,又藏着几分刻意的轻描淡写:‘’路宽,你看你又急了不是?你跟李阳较什么劲啊?他是个把牢底坐穿的人,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你跟他计较这些,犯得上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路宽的怒火,也让他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觉得王秀梅的话戳中了要害——跟一个失去自由的人争高低,确实显得自己格局太小了。
王秀梅见他不说话,又往前凑了凑,声音软了些:‘’要不这样,你开车送我过去,在监狱门口等我,我跟他说几句话就出来,耽误不了多久,之后咱们一起去工地,行不?‘’
路宽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胸口还憋着股气,他别过头,语气带着点生硬的别扭:‘’不用了,你自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说完,他没在看王秀梅,转身就往楼下走,脚步比来时重了不少。楼道里传来他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车库门开启的轰鸣,汽车引擎声的渐远,显然是直奔动物园的工地而去。
王秀梅指尖攥紧褶皱的衣角,一声压抑的叹息从喉咙里滚出来,匆匆将散落在沙发上的外套往臂弯里一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冲下楼。引擎轰鸣着划破小区的宁静,一路朝着城郊的监狱疾驰而去,仪表盘上的指针随着她急促的心跳不断跳动。
此刻,监狱长王海生正坐在靠窗的办公桌,指尖捏一把黄铜直尺,在摊开的新监狱重建图纸上细细丈量。自从那场百年不遇的大暴雨过后,监狱西墙塌了半段,三号监舍的屋顶漏得几乎能看见天,院内积水漫过脚踝,囚犯们连放风都踩着木板,他连着往市局跑了三趟,把拍着积水、段强的照片往领导桌子上一放,声音里带着急:‘’再不修,真要出安全事故了!‘’可领导却对着报表皱眉摇头:‘’这老监狱修修补补不是办法,光加固墙体、换屋顶就得花小百万,明年直接批地重建,新图纸这两天就给你。‘’
眼下摊在他面前的,正是印着红章的新监狱图纸,把指尖划过图纸上标注的活动室……医疗室,心里盘算着提前联系建材商店,把钢筋和水泥的价格问清楚,免得明年开公司手忙脚乱。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图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办公室里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突然,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宁静。王海生放下直尺,抓起听筒,里面立刻传来守门狱警老王带着沙哑的声音:‘’监狱长,王秀梅要见你,她在门口候着呢?‘’
‘’王秀梅?‘’王海生眉头一挑,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他心里泛起嘀咕,‘’监狱缝纫车间做的服装都是她帮着销售的,算是监狱的合作伙伴,今天也不是约定交货的日子,也不是探监日,她突然跑过来干什么?‘’
但转念一想,缝纫车间还等着她把订单周转,还靠着她的服装店盈利,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他就对着听筒说:‘’让她进来吧,直接到我办公室。‘’挂了电话,那赶紧把他摊桌上的新监狱图纸收拢起来,塞进办公室最下面的抽屉里,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龙井,往搪瓷杯里抓了一撮茶叶,拎起热水瓶沏了茶,氤氲的热气瞬间漫开,冲淡了办公室里的油墨味。
刚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办公室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王秀梅拎着黑色的帆布包闯进来,头发有些凌乱,额角还粘着细密的汗珠,一开口就带着急,‘’大哥!‘ ’
王海生赶紧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秀梅,坐,喝口茶缓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服装店的服装又断码了吗?还是质量出了问题?‘’
王秀梅没有心思坐坐,也没碰那杯茶,她手里攥着包带,指尖都泛了白。其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灵儿告诉她,等动物园建成,就把图纸拿给监狱长看。还说这样能帮李阳早点出来。丈夫已经被判了无期,就一张动物园的图纸,怎么能让丈夫提前出狱?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看着灵儿笃定的眼神,她又抱着一丝侥幸,还是把图纸拿了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伸手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卷起来的图纸,递到王海生面前,‘’大哥,我今天来跟服装没一点关系,这是我在青风山北崖刚建好的动物园,您懂建筑,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啥不足之处?,比如场馆布局、安全通道这些,我心里没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