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六年三月,皇后有孕。
长嬴郁郁寡欢的在长信侯府上,面对满桌精致的民间糕点,他愣是没有食欲。
连城跟萧寰膝下已有一儿一女,长女比长嬴小一岁,次子今年两岁,牙牙学语。
“太子殿下,你不开心吗?”萧寰和连城带着女儿萧曦宁与儿子萧玉衡陪在长嬴身边。
“姑姑,姑父。”长嬴一左一右握住了他们二人的手,小小的他脸上露出了孩童的深沉,“我觉得父皇母后想废了我,换个新太子!”
连城跟萧寰同时大惊失色,“此言当真?长嬴,你是听谁说的?”
“父皇平日里老是打骂我,说我是傻子,就我这样怎么当太子。母后虽说会维护我,但她也是站父皇那边的,他们现在有了别的孩子,如果母后肚子里怀的是个弟弟,父皇估计就要把我给废了。”
长嬴都快委屈的哭了。
“谁告诉你的,姑父跟你说,那是不可能的事!你的名字是你爷爷取的,你的太子位,是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若你是个男孩,那你就是你父皇的太子,你父皇他人就是那性格,你别胡思乱想!”
“再说了,就算是你父皇母后真的想改立太子,也得问问满朝文武答不答应,还有你的老师们同不同意,王太傅肯定不会同意,我作为你的太保,也不会同意的!”
萧寰义薄云天的安慰长嬴。
“行了长嬴,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姑姑告诉你,你这担心的事,你父皇当年在你三叔出生的时候也担心过,他那时哭着跟他的师傅说,你爷爷是不是想饿死他然后换个新太子。你父皇那人就是那脾气,他会平等的打骂每一个男人,你姑父就没少挨过他的骂。”
“姑姑告诉你,你跟他小时候很像,他是不会废了你的。他要是真要废了你,就让你姑父在大殿上学你爷爷的太傅撞柱子,那样他就是想废也不能废你了。”
连城拍着长嬴的肩膀安抚。
萧曦宁和萧玉衡也跟着喊:“我们也只认太子哥哥这一个太子!”
萧寰唇角微抽,“必须要献祭我是吗?”
连城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好好跟着哄长嬴。
长嬴感动得小声抽泣,“谢谢姑姑,姑父,表妹,表弟的支持!”
他还未满十岁,依旧住在宫里,不住东宫,偶尔出来长信侯府小住几日。
回宫后,半夜,长嬴一个人躺在宽敞的大床上,枕头底下还有一本他跟姑父在书斋买的几本话本子,其中一本是民间异闻录。
他看了几篇异闻录,里面的妖魔鬼怪吓的小小的他不敢一个人睡觉。
春季多雨,夜间伴有春雷。
一道惊雷劈下,吓得长嬴从床上蹿了起来,推开自己寝殿门就往建章宫跑。
建章宫中,齐景暄和谢知月刚睡下。
谢知月才怀胎月余,为了让她能好好养胎不伤到胎儿,齐景暄跟谢知月各睡在龙榻的一侧,中间几乎隔了条银河。
是谢知月不让他靠太近,毕竟他总喜欢乱碰她。
齐景暄暗搓搓的挪动身体,往谢知月身边靠拢。
就在他快要挪到谢知月身边时,寝宫门被撞开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龙榻冲过来。
齐景暄脸上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听那死动静,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长嬴一头扎进了齐景暄和谢知月中间,还扭动身体把齐景暄往外挤。
“爹爹娘亲,我来和你们一起睡觉啦!”
他想着母亲怀孕了,就抱住了父亲的脖子,往父亲脸上乱蹭一通。
齐景暄和谢知月面上波澜不惊,对此现象已经司空见惯了。
长嬴这孩子,打小就黏人。
尽管他平时害怕教他读书写字的父亲,但不读书的时候,他照样很黏父亲,也一样黏母亲。
谢知月看着身边埋头在齐景暄怀里撒娇的长嬴,她心想,他们齐家的男孩子,是不是都很会撒娇。
“爹爹你往外面去点,挤的我都没地方睡觉啦!”长嬴还在一个劲的把齐景暄往外拱。
齐景暄很无奈的往外挪,给他让出位置来。
外头春雷阵阵,寝宫内一派祥和。
“爹,娘,你们睡得着吗?”长嬴小声试探。
谢知月温柔的揉了揉长嬴的脑袋,“睡不着呀,不如长嬴来给爹娘背诵一篇文章助眠吧?”
齐景暄笑着附和:“好主意呢。”
长嬴闻言立马就躲进了被子里,“可是我困了耶,那我就先睡啦!爹爹娘亲也要早点睡嗷!”
齐景暄将长嬴从被子里薅了出来,“不行,爹爹和娘亲本来快睡着了,但是被你给吵醒了,所以你得补偿我们,赶紧背,不背我就把你扔出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给爹爹和娘亲背一篇《陈情表》吧!”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猥以微贱,当侍东宫。所谓日近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也。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够了!”谢知月冷声打断,气得坐起身来,“你知道你在背什么东西吗?这是《陈情表》吗?”
她在长嬴背出第一句的时候眉头就紧紧蹙起,他越是往下背她的眉心就蹙的越深。
这些年里她跟在齐景暄身边,诗书什么的接触了不少,她至少知道长嬴刚才背的都是出自哪里。
谢知月伸手就揪住长嬴的耳朵,骂道:“你的脑子里面到底都装着些什么东西!”
长嬴捂着耳朵躲进了齐景暄怀里,可怜巴巴的望着齐景暄,“爹,你怎么不说话?”
齐景暄满脸惭愧,“我不想打击你。”
长嬴瞬间蔫巴,“爹爹,娘亲,我是不是真的很愚蠢,不配当太子啊......”
齐景暄笑得温柔,温柔中有种坦荡的无奈,他摸了摸长嬴的头,“哪里会呢?养不教父之过,你愚蠢是爹的错,当年你有流产先兆,爹不该强行把你保下来。”
谢知月在齐景暄腰间猛得掐了一把,美眸恨恨的瞪着他,“你说什么话呢!他愚蠢,也是我们的孩儿!”
“嘶......”齐景暄吃痛的咬牙,立马笑着找补:“我说错话了,我们长嬴一点都不愚蠢,胭胭你看,他才六岁,就知道《出师表》,《滕王阁序》,《岳阳楼记》,《蜀道难》,《陈情表》,《文心雕龙知音》,还有《月赋》。虽然一篇只会几句,但这说明他是真的读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