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晌午,完颜宗翰在一众亲卫的拱卫下,缓缓进入太原城……
当他踏入已然空寂的城郭时,阳光透过洞开的城门,照亮了城内满是厮杀痕迹的街道,
昔日还算繁华的太原城,此刻除了偶尔窜过的野狗,几乎看不到一个活人,只有那尚未完全熄灭的烽火,依旧冒着烟,就像是嘲笑着他的迟到,
城中的军用设施已经尽数被破坏,井口被填埋,重要的府库,粮仓被焚毁铲除……
完颜宗翰看着眼前的一幕,恨的牙根痒痒,
贺烽给他留下了一座空城,一座充满了死寂和屈辱的空城……
“大帅,四处都搜遍了,除了些实在走不动的老弱病残,城里……没人了……”
一名千夫长脸色难看地过来禀报,他知道自己元帅的脾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完颜宗翰骑在马上,面无表情,但他紧握着马鞭的手,已经微微颤抖着……
他胜了,他攻占了这座阻挡了他数月之久,颜面扫地的太原城
可他心里却没有丝喜悦
贺烽跑了!镇朔军的主力跑了!
连同城内数十万该死的贱民!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进了西山!
他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
奇耻大辱!
完颜宗翰心里在滴血!……这简直是他戎马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追兵呢?!派出去的追兵有什么消息!”
完颜宗翰的声音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千夫长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回大帅,我军先锋已咬住了敌军断后的人马,正在交战,但敌军主力……已大部遁入西山,”
“山路崎岖,我军大队人马行进困难,斥候回报,发现多处敌军设置的障碍和伏兵,推进缓慢……”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完颜宗翰的怒火终于爆发!那千夫长被吓得一激灵,赶忙单膝跪地
完颜宗翰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鞭响!
“十数万大军,竟然让镇朔军跑了!……”
他气的喘着粗气,前胸剧烈起伏着,眼中布满了血丝……
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贺烽此人用兵如鬼,这一刻让他逃脱,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时立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完颜宗翰的脸色,上前一步,低声道:
“大帅息怒,虽然走了贺烽主力,但我军毕竟攻克了太原,战略上打通了西路,此乃大功一件,”
“当务之急,是稳定太原,并向朝廷报捷,”
“同时,派精干人马,继续入山清剿,即便不能全歼,也要最大程度削弱其实力,使其无法威胁我军后方……”
完颜宗翰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暴怒,他知道时立爱说得对,
政治上的考量更为重要,攻克太原,无论如何都是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胜利,可以掩盖很多这过程中的难堪……
但他终究意难平!
“传令!”
完颜宗翰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更深的杀意!
“第一,将城中所有残留的宋人,无论老弱,全部集中看管,充作奴隶,修建城防!敢有反抗的,一个不留!”
“第二,向朝廷报捷!我军血战连月,终克太原,歼敌无数!至于贺烽残部……其在我军雷霆打击之下,溃不成军,”
“残兵败将遁入西山,我已派重兵追剿,不日即可荡平!”
他刻意模糊了镇朔军主力成功转移的事实,将镇朔军这一场精心组织的战略撤退,描述成了狼狈的溃逃,
这虽不是他自己的行事作风,但他没得选,他的敌人不止一个看得见的贺烽,还有朝堂上那许许多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尤其是那在东路正势如破竹的完颜宗望……
……
颁下军令,完颜宗翰看向那千夫长:
“命人给我继续追!”
那千夫长分明能在完颜宗翰这没有情绪的言语中,感受到浓浓的杀意,连连应诺领命而去
……
完颜宗翰策马,缓缓走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目光扫过两旁残破的屋舍,他仿佛能看到贺烽站在城头,对他露出的那一丝嘲讽的冷笑……
一想到这,他心中就像是有一根刺,刺的他生疼!
……
另一边,就在完颜宗翰率军进入太原城的同时,镇朔军主力已经撤入西山
西山,并非单指一座山,而是太原以西,吕梁山脉北端一系列连绵起伏的丘陵和山地的统称,
这里的地势虽不像南边那般险峻,但林木茂密,道路崎岖难行……
贺烽深知,如果放任金军大队人马毫无阻碍地追入山区,对自己进行拉网式清剿,于自己不利
虽然在军力上,自己丝毫不惧怕他完颜宗翰麾下的金兵,
但此刻他携带大量百姓,不仅行动迟缓,而且投鼠忌器,根本无法有效的将军阵展开,这么走下去,迟早会被金人追上咬住,
贺烽心里清楚,这样的局面,一味的跑是没有意义的,
自己身后是十几万大军和几十万百姓……
这样的行军规模,想要让百姓的队伍避开金人的袭扰,就必须打疼他!让金人不敢肆无忌惮的在后面死追不放
虽然之前自己带着几百人在山里行军时,游刃有余,可现在不同,人力有时穷,他迫切的需要有人替自己协调整个队伍的行进,他才能有精力专门对付追兵……
思来想去,贺烽最终在心中议定,把这个重任交到李御的手里,
李御有帅才,有大局观,这个当口,让他负责他率领主力继续前行,是最稳妥的
贺烽心里清楚的很,自己脑海中的沙盘情报系统,就是运动战中得天独厚的优势,
利用有利地形,狠狠地敲掉追兵的先锋……
只有那样,这扶老携幼的行军路线,才能有一丝安枕……
想到这,贺烽不再犹豫,对着身边的亲卫道:
“去把李指挥使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