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以西三十里,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中,镇朔军主力与断后部队终于汇合,
篝火旁,贺烽烤着火,听着董怀安一脸兴奋的汇报着这几天的斩获,
“……袭杀金军将校三十七个,普通兵卒……估摸着得有几百,缴获兵器甲胄若干,我军轻伤十一人,无阵亡……”
董怀安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他麾下的这些神射营的老兵,在山林中如鱼得水,将贺烽传授的游击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贺烽点了点头,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他用树枝拨弄着篝火,沉声道:
“干得不错,但完颜初此人,并非蠢材,吃了这次亏,他不会再轻易上当,”
“自然也不会再贸然进入狭窄地形,接下来,他会像块狗皮膏药,紧紧贴着,用兵力的优势,压着我们……”
李御在一旁眉头紧锁的接过话茬:
“我们携带百姓,日行不过三四十里,金军全是精兵,轻装简从,日行七八十里不难,长久下去,必被其追上,”
“一旦在不利于我军的地形被其咬住主力,后果不堪设想!”
贺烽听着李御的话,在心里偷笑:
“让他在不利于咱的地形把咱咬住?……老子这系统是吃干饭的?”
贺烽将树枝丢进火堆,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神态疲惫眼神却仍旧锐利的老兵们:
“所以啊,不能让他跟得那么舒服,他想耗,就耗下去!”
贺烽扭头转向苏锐和董怀安:
“从今夜开始,你们各带五百精锐,轮番骚扰,记住,不求杀敌多少,只要让他们不安生就行!”
“斥候全部撒出去,盯死金人,他们吃饭,你们就去射几轮冷箭,他们睡觉,你们就去鼓噪呐喊;他们行军,你们就专射他们的马匹,破坏他们的辎重!”
“把他们拖垮!拖疲!拖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领命!”
苏锐和董怀安眼中燃起战意,齐声应道,
……
贺烽的军令颁下,接下来的数天,完颜初及其麾下的金军,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贺烽在自己脑海中的沙盘情报系统里,长期死死的盯着金人的行军状态,
连日来长时间的观察,贺烽早已在其行为习惯中找到了规律
他依据周围的地形,和金人行军的习惯,给董怀安和苏锐绘制了一张又一张指战草图
草图上清晰的标注了,什么时候,在哪里发起什么样的进攻或骚扰,
两人带着麾下的精锐,根据这些草图上标注的位置和时间,总能精准的找到金人的弱点和要害,把完颜初所部折磨的生不如死……
白天行军,队伍两侧的山林里,永远藏着看不见的伏兵,冷箭不知会从哪个方向射来,精准地射翻兵卒的战马,或者射杀扛着军旗的兵卒,
派出去驱赶的骑兵,往往冲进林子就没了回音,
偶尔能听到几声短促的惨叫,随后便是死寂,
夜晚扎营,更是噩梦的开始,营寨外围的哨兵经常莫名其妙地消失,
刚入睡,营外就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和战鼓声,全军惊起,严阵以待,却发现鬼影都没一个!
刚松懈下来,又是一轮箭雨从黑暗中抛射而入,虽然造成的伤亡很有限,却让所有兵将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
副将顶着满脸的疲惫,声音嘶哑:
“兵卒已经好几天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马匹也受惊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不用打,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完颜初眼眶深陷,眼球一样布满血丝,这副将所说的情况,他何尝不知?
他感觉自己自从进了这西山之中,就像一头被群狼环伺的困兽,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处发泄,
贺烽根本不与他正面交锋,只用这种阴损的手段,一点点消磨他的士气和体力……
“收缩队形!夜间值守兵力加倍!斥候扩大范围!再有敢靠近营寨百步者,格杀勿论!”
完颜初咬牙切齿地下令,他知道这会让行军速度更慢,但他别无选择,
然而,镇朔军的骚扰依旧无孔不入,他们似乎对金军的布置了如指掌,总能找到防御的间隙,有时用裹了油布的箭矢射燃营帐,有时用抛石索投掷毒烟罐,引得营内咳嗽不止,一片混乱,
金军兵卒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行军队伍变得死气沉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和疲惫,军中各种谣言四起,恐慌情绪悄然蔓延……
……
七天后,一条湍急的河流——汾水支流,横卧在镇朔军面前,
这是前往京兆府路上最后一道主要的河流障碍,
李御早已派人搭建了数座简易浮桥,庞大的撤离队伍正在有序过河,
贺烽站在河岸高处,回望来路,脑海中的沙盘情报系统显示,代表金人的红色光点,移动速度比之前慢了近一半,而且象征着其战斗力的颜色深浅似乎都黯淡了许多,
李御来到贺烽身边:
“王爷,疲敌之计效果显着,金军已被拖垮,距离我们已有两日以上的路程……”
他语气中带着钦佩,甚至还带着一丝近乎迷信似的不解
之前他就知道贺烽佣兵诡谲如神,但因为从未与贺烽一道奋战过,也只是听说,
但这一次从西山之中的退走中,他是切切实实的亲眼所见……
在贺烽的精准指导下,苏锐和董怀安对金人发起的袭击,不论是对敌人行进路线的把握,还是发起袭击的时间节点和地形的选择,都堪称完美!
……
他也是久经战阵之人,这等战场上将敌人耍的团团转的指挥水平,他自知道意味着什么
不要说自己不行,哪怕就是自己义父陈鹏用兵,也做不到,甚至大宋开国以来,还不曾听说过有哪个将领能有这样的水平
贺烽听了李御的话,不可知否点了点头:
“这还不够,等他到了河边,我们再送他一份‘大礼’!让他彻底绝了这追赶的心思!”
他指着河面相对最窄,水流也较缓的一处:
“就在这里,让辎重营的弟兄们,再捯饬捯饬!”
……
两日后的汾河边,
完颜初带着形同枯槁,士气低迷的金军赶到河边时,只看到对岸镇朔军主力远去扬起的淡淡尘土,以及河面上被砍断绳索,顺流漂散的浮桥残骸,
“寻找水浅处,渡河!”
完颜初身边的副将强打着精神下令,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让镇朔军彻底进入京兆府地界,那里有关中平原的天险,更有潼关一众坚固的工事,他们再想追击就更难如登天!
金军士卒们无奈,只得纷纷下马,试探着涉水过河,河水及腰,水流冲击着身体,让本就疲惫的他们更加艰难……
可就在先头数百兵卒抵达河心,后续部队大量拥挤在河滩上时,异变陡生!
上游方向,突然传来了闷雷般的轰鸣声!
正在过河的兵卒看向上游方向,那滔天的洪水正如猛兽狂奔般朝着自己冲来!
“水!大水来了!!!!”
兵卒间撕心裂肺的呼喊,不是对这滔天巨浪的敬畏,而是对自己几乎可知命运的哀嚎!
完颜初惊恐的抬头看去,只见上游一道白色的水线,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下!
如此平静的河面,怎会突如其来的掀起滔天的巨浪!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又一次中了镇朔军的埋伏!
这定是被镇朔军用筑坝蓄积出来的河水,专门等他过河的一刻,决堤造成的洪峰!
“快退!撤回岸上!”
完颜初声嘶力竭地大吼,
然而,已经晚了……
浑浊的洪水席卷着沿岸的树枝树杈碎石,如咆哮的巨兽,瞬间吞没了河心处的金兵,
强大的水流将人和马匹轻而易举地冲倒,卷走!
岸边的金军也被汹涌的浪头拍倒,辎重,器械损失无数……
完颜初在亲兵拼死护卫下,狼狈地逃到高处,眼睁睁看着成百上千的士卒在洪水中挣扎,消失,听着那绝望的哭喊声,他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洪水过后,河面宽阔了一倍不止,水流依旧湍急,渡河,在短时间内已无可能,
对岸的山林寂静无声,贺烽在林中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惨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