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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朝闷晨(公元7年8月25日清晨,阴天,气温32c,湿度70%)
公元七年八月二十五日的清晨,记朝的天空依旧被一层厚重的、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灰霾严密笼罩。气温在经过前一日短暂的回落後,再次反弹至三十二度,而湿度则攀升至令人窒息的百分之七十。这是一种极其闷热的体感,空气仿佛变成了温热的、浑浊的胶质,沉重地压迫着大地万物。没有风,甚至连树叶都静止不动,唯有无处不在的、粘腻的湿气包裹着一切。都城广州的街巷间,早起的人们不过稍作活动,便已汗流浃背,但那汗水却难以蒸发,只能黏糊糊地附着在皮肤上,加剧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南方的南桂城与北方的河南区湖州城,同样沉浸在这片闷热的蒸笼之中。官道两旁的田野里,作物耷拉着叶片,颜色黯淡。整个王朝,都仿佛在这高热高湿的双重折磨下喘息困难,天地间充斥着一种暴雨将至却迟迟不落的压抑与焦灼,预示着任何行动都将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变得格外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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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闷热清晨,南桂城的城门在黎明时分便悄然开启。一辆外表看似普通、但结构却颇为坚固的马车,在几名精干护卫的随行下,驶出了城门,辘辘驶上了通往河南区湖州城的官道。
马车内,气氛凝重而急切。男性方面的核心人物公子田训坐在靠窗的位置,眉头紧锁,不时掀开窗帘一角,观察着外面沉闷的天色和道路情况。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女性方面的几位:姐姐葡萄氏-寒春神色沉静,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透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妹妹葡萄氏-林香则依偎在姐姐身旁,俏脸上写满了忧虑,时不时低声询问还有多远;赵柳坐在另一侧,双手抱胸,眉头紧蹙,显然对三公子运费业的处境极为担忧,又对这缓慢的行进速度感到不耐;而吏部侍郎长女耀华兴,则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仅是因为连日的奔波劳累,更是因为内心深处对运费业可能因她当初间接导致的事件而遭难,怀有一份难以释怀的愧疚。
“这鬼天气!” 赵柳忍不住抱怨,用袖子扇着风,但扇起的也只是温热的气流,“马车都快变成蒸笼了!”
“少安毋躁,赵柳妹妹。” 寒春轻声安抚,声音虽柔却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我们已经在最快速度赶路了。田训公子选择的这条路,虽然并非最宽敞平坦,但据说是通往湖州城的捷径之一。”
公子田训接口道:“不错。刺客演凌带着一个被捆绑、行动不便的运三胖,绝不可能走得比我们这轻车简从的马车更快。他需要躲避可能的盘查,还要照顾……或者说防止那个胖家伙出状况,速度必然大受影响。” 他分析着,试图给大家信心,“从南桂城到河南区湖州城,就算熟悉路径的单人快马,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更何况他还负重前行?我们有很大机会在他抵达湖州城之前,将他拦截在半路。”
果然,正如众人所预料和期盼的那样,当他们的马车在泥泞(因前夜小雨和湿度)而显得有些难行的道路上奔波了将近一整日,根据向导的判断和路标显示,他们已经进入了河南区边境,距离湖州城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时,在前面负责探路的护卫传回了消息——发现了可疑的踪迹!
“公子!” 一名护卫气喘吁吁地赶到马车旁,低声禀报,“前方约五里处,发现了符合目标特徵的足迹!一大一小,深的脚印旁有拖曳的痕迹,符合扛负重物的情况!而且痕迹很新,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消息传来,马车内的众人精神顿时一振!连日的疲惫和闷热仿佛都减轻了不少。耀华兴更是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声祈祷了一句,随即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对众人说道:“看!我说了吧!赶紧赶路是对的!照这个速度,我们一会儿,很可能就能找到三公子运费业了!他一定还活着!”
希望,如同阴霾天空下的一丝微光,驱散了连日来的压抑。马车再次加速,朝着护卫指引的方向,冲破沉闷湿热的空气,坚定地追击而去。每个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既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对峙,又深深担忧着运费业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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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距离发现踪迹不远处的一片隐蔽林地边缘停下。继续乘坐马车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公子田训当机立断,留下两名护卫看守马车接应,自己则带着耀华兴、寒春、林香、赵柳以及另外三名身手最好的护卫,凭借着探路者留下的标记,小心翼翼地潜入茂密的林地之中。
林内的空气比外面更加闷热潮湿,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光线昏暗,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不发出声音,但也让人难以快速行进。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在耳边嗡嗡作响,更添了几分烦躁与紧张。每个人都屏息凝神,跟着田训,借助树木和灌木的掩护,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经过一段小心翼翼、精神高度集中的潜行,他们终于靠近了目标所在区域。领路的护卫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伏低身形,藏身于一片及腰深的茂密草丛之后。公子田训轻轻拨开眼前的草叶,向外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上,一个身影格外醒目——正是被粗糙绳索捆得如同粽子一般、丢在潮湿地面上的三公子运费业!他看起来狼狈不堪,锦袍破损,沾满泥污,头发散乱,嘴里似乎还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肥胖的身体因为恐惧和不适而微微颤抖着。而刺客演凌,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正拿着水囊喝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显然并未完全放松。他看上去也有些疲惫,但神色间带着一种猎物到手的谨慎与得意。
看到三公子还活着,众人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但看到他如此凄惨的模样,心又立刻揪紧了。赵柳和林香几乎要惊呼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耀华兴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与自责。寒春则轻轻按住妹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公子田训仔细观察了片刻,缩回头,对着围拢过来的众人,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你们看到了,运三胖还活着,但演凌看得很紧。硬抢风险太大,他很可能狗急跳墙。”
“那你到底有什么方法?” 耀华兴急切地小声问道,秀美的脸上满是焦急,“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看着吧?”
赵柳也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哭腔:“是啊,田训哥,你不能什么办法都没有吧?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听到她们的话,公子田训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为难之色,反而浮现出一丝成竹在胸的冷静。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声音压得更低,却充满了力量:“不,不不。你们放心,我既然带你们来了,自然有的是办法!”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几位女性脸上一一掠过,最终定格在赵柳那带着倔强和焦急的脸上。
“我们就这样……” 田训开始低声讲述他的计划,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地上简单地比划着,指明每个人的位置和任务。由于声音极低,且夹杂着对周围地形和演凌可能反应的预判分析,在旁人听来,尤其是在紧张和距离的影响下,确实有些“唧唧歪歪”、听不真切具体内容的感觉。但看到他脸上那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笃定,以及寒春听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的神情,耀华兴和赵柳等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却也选择暂时压下不安,凝神细听,努力理解并记住分配给自己那部分的任务。一场精心策划的营救行动,在这闷热潮湿的丛林深处,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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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公子田训低声布置完计划不久,林间空地那边的形势发生了变化。演凌似乎休息够了,他站起身,走到瘫软在地的三公子运费业身边,粗暴地踢了他一脚,骂骂咧咧地道:“死肥猪,起来!别装死!眼看就要到湖州城了,给你老子添乱!等把你关进宅院那个专属的小黑屋,我看你还怎麽哼唧!”
运费业被踢得闷哼一声,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小黑屋!他简直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拼命挣扎,发出更大的“呜呜”声,但换来的只是演凌更不耐烦的呵斥。就在演凌俯身,准备再次将运费业扛上肩头,完成这最后一段路程,将他彻底囚禁起来领赏的刹那——
“唰啦!”
旁边的树丛突然一阵剧烈晃动!一道红色的娇俏身影如同灵活的雀鸟般,猛地从中窜了出来,稳稳地落在空地边缘,距离演凌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正是赵柳!
她双手叉腰,俏脸含霜,一双杏眼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一脸错愕的演凌,用一种极尽嘲讽、刻意拉长的声音高声喊道:
“来呀!来呀!你们赶紧来抓我呀!演凌!你个没胆子的缩头乌龟,没胆子抓我吧?哈哈哈!” 她发出一串银铃般却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声,继续喊道,“我看你就是个傻子!一个连自家夫人都怕得要死、被棍子打出家门的家伙,也配称什麽大丈夫?连女人都怕,你也算个男人?我要是你,早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番话,句句诛心,专挑演凌的痛处和最不愿被提及的糗事猛戳!尤其是“怕夫人”、“被棍子打”这几句,简直是把他作为男人的尊严踩在脚下狠狠摩擦!
演凌的脸色瞬间由错愕变得铁青,再由铁青涨成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抑制的狂暴怒意直冲天灵盖!他几乎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将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他脚步将动未动之际,多年刺客生涯培养出的危险直觉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冲动。他猛地环顾四周,树林寂静,只有赵柳一个人站在那里,姿态嚣张。这太反常了!这明显就是诱饵!
“你们……你们肯定设了陷阱!” 演凌强压下滔天怒火,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变得嘶哑难听,他死死盯着赵柳,眼神阴鸷,“想用这个小丫头当诱饵,引我过去,然後你们其他人就好趁机救走这个死胖子,是吧?!” 他一把将地上的运费业拽起来,挡在自己身前,如同握着一个重要的盾牌和筹码,“我告诉你们!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我演凌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别想从我手里把他救走!做梦!”
他的反应,几乎完全在公子田训的预料之中。就在演凌话音刚落,自以为看穿了对方计谋,稍稍松懈的瞬间,从他侧後方的另一处茂密草丛中,传来了公子田训那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带着一丝早已料定的从容:
“哼!就知道你这多疑的性子会这样说。你以为我们只有赵柳这一步棋吗?” 田训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演凌耳边炸响,“我早就留了後手!你回头看看,你身後那是谁?”
这一句“留了後手”和“回头看看”,瞬间击溃了演凌的心理防线!他几乎是本能地、惊疑不定地猛地扭头向後望去——而这,正是田训计划中,为真正的救援行动所创造出的,那稍纵即逝的关键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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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朝雨幕(公元7年8月25日上午,小雨,气温32c,湿度70%)
公元七年八月二十五日的上午,记朝的天空终于承载不住那积蓄了整夜的、高达百分之七十的沉重湿气,化作了淅淅沥沥的冰凉小雨。雨丝细密而绵长,并非倾盆之势,却带着一种渗透骨髓的寒意与粘腻。气温仍维持在恼人的三十二度,这使得雨水非但未能带来清爽,反而在触地的瞬间便被温热的地面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混杂着土腥味的水汽,形成了一种上烤下蒸、潮湿闷热的独特困境。整个王朝,从北到南,都被笼罩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雨幕与水汽之中。都城广州的街巷,雨水在石板路的缝隙间汇成浑浊的细流,往日喧嚣的市井变得冷清,行人皆步履匆匆,油纸伞与斗笠难以完全阻挡这无孔不入的湿气,袍摆与裙裾很快便沾染上深色的水渍。而在南桂城通往河南区湖州城的官道与山林间,雨势虽不甚大,却足以让道路变得泥泞滑腻,林木的叶片被洗涤得油绿,却也更显沉重,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这小雨,并未洗去连日的烦躁,反而像给这压抑的天地蒙上了一层更厚的、湿冷的纱布,使得任何行动都需付出加倍的努力,任何声响都仿佛被这雨声吸收,营造出一种孤立无援的氛围。三百字的篇幅,描绘的是记朝在一个特定上午,那笼罩四野、加剧了行动困难与内心焦灼的雨湿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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