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呼啸而过，瞬间割过那辽阔无垠的原野。
而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奔马声，重重敲打着春意萌生的土地，飞奔的马蹄溅起激扬的灰尘，在空中一扬，然后旋落在华锦的披风上。
当先的正是许淮沅。
“十一你说，他跑那么快，身体能受得住吗？”
阿兰若看着前面那策马奔腾的消瘦身影，啧了啧，“本来他身体还尚未痊愈，紫阳真人都不同意他下山，说他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将养三年，万不可费心费力，可偏偏又得了这样的消息，现在咱们偷偷跑了出来，他还跑这么快，万一……”
她吐了吐舌头，觉得后面的话不大吉利，所以也就没敢再说下去。
十一没有回答，只是压低身子伏在马上，抬眼看向前面的许淮沅。
那日叶景珩带来了谢晚宁失踪的消息后便回冀京打探更多的消息，许淮沅等不及，派了自己身边那个叫冬生的，果然不到两日便得到了消息，说谢晚宁很有可能被天机楼劫了去。
十一握住缰绳的手指紧了紧。
说实话，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并不意外。
从得知谢晚宁失踪开始，他的内心隐隐约约便觉得同禾谷那个老东西只怕脱不开关系，可总是拒绝着这份预感，不敢相信它是真的——
他知道天机楼的手段，对付异己从来不肯手软，若是谢晚宁落在他手里……
十一根本不敢想。
许淮沅倒是比他还急，知晓之后便片刻未停，十一知道，他身体虽未完全康复，但看见许淮沅眸中的焦灼与决绝，想来此刻寻找谢晚宁，比任何良药都更能支撑他前行。
马匹喘息着喷出团团白雾，掠过微绿的草尖和裸露的岩石，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转入一条小径时，身后却有另一阵马蹄声遥遥而至。
“大人！许大人！留步啊！”
许淮沅身影一顿，手腕将缰绳一扯，回头。
后方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而马上的骑士正振臂高呼，眼见几人纷纷因他刚刚奋力一声而终于停下脚步，满脸喜色。
那正是许淮沅留在后方负责联络的旧部，满身风尘，他苦寻许淮沅已久，终于在此刻赶上了这位主子。
“大人！”
那骑士勒马急停，声音因急促而沙哑，双手一呈。
许淮沅坐在马上，垂眼。
那是一封信，信纸质地粗糙颜色暗黄，甚至连边角隐隐约约还带着些暗红的血迹，而那信的封口，则插着一根已经被磨损的羽毛。
紧急军报。
许淮沅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吸了一口气，接过军报，迅速展开，目光一扫。
“北境戎人异动，大规模集结，似有叩关之意……镇北关守军戒备，然朝廷旨意不明，援军未至，粮草调配迟缓……情势危急，恐有大战！”
薄薄的纸页仿佛有千钧重，压在许淮沅的心上。他捏着军报的手指微微收紧。
良久，目光终于从纸页上移开，投向北方天际线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听到遥远关隘外隐约传来的战马嘶鸣和刀兵碰撞之声。
一边，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心之所系的晚宁；另一边，是烽烟将起、关乎万千生灵与大楚国运的北境防线。
马儿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绪不宁，不安地踏动着蹄子。许淮沅勒住缰绳，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朔风卷起他的衣袍和发梢，勾勒出一个凝立如山、却又仿佛承受着无形重压的身影。
十一不知道那信的内容，看他那表情只是不知怎得，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赶紧策马上前几步，对着那信瞥了一眼，接着神色一变。
难道……
“许淮沅，”他眉头紧锁，声音冷硬，“你最好别告诉我，你现在打算转头去那镇北关。”
许淮沅沉默着，没有看他。
十一在一旁，看着许淮沅紧绷的侧脸和眼中剧烈的挣扎，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急声开口。
“你也知道，禾谷那老东西不是个好相与的，边关的事儿自有别人……”
“十一，别说了。”
许淮沅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十一呼吸一窒。
许淮沅坐起身，目光依旧望着北方，眸色深沉如夜。
良久，他从腰间解下腰牌递了出去，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前行三十里的小镇里，你们任选一间许家的药铺，自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我们？什么叫我们？”十一眸光闪动，语气讥讽，“请问，我们尊贵的许大人不算在我们之列吗？”
“边关军情紧急，我怕是不能同去，”许淮沅静静的看着他，将信收起来，摇摇头，同身后一直沉默跟着的冬生道，“调转马头，回镇北关……”
“是，少爷……冬生刚要应下，却突然脸色一白，怒喝一声，“十一，你要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突兀，可在场的众人却对着面前的场景吸了口冷气，
就在刚刚，许淮沅握紧缰绳准备调转马头之时，十一则头也不回向前一冲，手臂抡起，许久未曾使用的峨眉刺竟瞬间出向后划过一道雪亮的弧线，直直刺向许淮沅。
许淮沅不避不让，制止了不甘的冬生，转头看向十一。
他的眼神黝黯，浮沉点点幽光，那幽光含糊不明，却又深青如将雨前的天色，沉重而亮烈的逼了来，带着针尖般的利和火焰般的神色，就那样逼进十一眼中。
而十一却也直直看去。
他向来内敛懒散，不远与人对视，难得这样直直看人，而此刻他的眼神却像是一把森凉的长刀，直直劈下来，两人目光相撞间，都觉得对方眼底火花一闪，亮得慑人。
“许淮沅，我们离那个据点只有不到两日的路程了！谢晚宁很可能就在那里！你现在说要回镇北关？这算什么？前功尽弃？”
“此刻边关，谁能平乱，谁就可名利双收，你莫不是打了这个主意？”
十一冷笑一声，“哦，我想起来了，是咱们许大人身居高位太久，在你心里，这功名利禄实际比她要重要的多，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