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往返于安全区和缓冲区之间的客商,都无法完全弄清情况。
时间已经来到一月份,尸潮没有退却的意思,但前进的速度毫无疑问开始减缓了。
就好像泼出去的水,在摊开之后逐渐停止流动一样。
但这不是二队等不到援军的理由。
二队很清楚,除菌队三队、七队、九队有足够的战斗力,但从尸潮开始至今,他们一直在看戏。
二队派人找过他们的队长,他们的回答永远是“没办法”。
从除菌队三队得到的帮助,还不如边境局第三小队来得多。
“我是不是让人给卖了?”
二队队长冯天眉头深锁。
“但我跟方衡也不对付,杰威尔出事的时候我还撤退了,这可怎么办?”
他焦虑地走到营地外。
后方天际线的山脉上,有火焰山温和的暖火。
缓冲区的人们在那里开采可燃烧的树汁,最近好像去得特别频繁。
看上去,缓冲区似乎已经完成了某种能源自给自足的模式。
除了树汁燃油,市场上偶尔也有一些品质非常好的汽油,据说是荒野饭店的老板托人运来的。
怎么托人,从何处运来,情报科打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从汽油罐子上,也找不到一点线索。
此人……依然深不可测。
望着尸潮发愁了很久,冯天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我跟方衡虽然不爽,但我跟刘笔只是不熟啊?”
“和荒野饭店打打交道,让刘笔做个中间人,万一我被安全区给卖了,也好有个退路。”
毕竟,安全区的沉默,太奇怪了。
那九重防线,好像把整个安全区都关在了里面了一样。
按照此时此刻战争的烈度,整个缓冲区应该吵吵嚷嚷地,充满了安全区的物资和运输队才对。
想到这里,冯天道:
“二营长,你派几个人,去安全区的军部瞧瞧。其他的也不多问,就说上次接收的物资要补个登记。”
“是!”
二营长说着要走。
“慢着。”冯天叫住了他。
“怎么了?”
“开着机甲去。”冯天说道,“另外……军部附近,也走走。我怀疑……”
冯天又对二营长低语了几句。
毕竟,从边境局关闭关口的那一刻起,事情的性质就在发生变化。
……
……
此时军部的上上下下不等别的,都在等着尸潮后退。
可惜那尸潮比往年时候,走得更慢了一些。
然而,这种慢,对于边缘城区的宁猫儿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煎熬。
边缘城区的粮食断供,已经持续了惊人的半个多月!
接近一个月,已经足够饿死人了。
边缘城区的水泥渣土,不能吃也没有生机。
作为食物唯一来源的商店紧闭着,里面的店员早已逃之夭夭。
农业楼只能供应主城区了吗?
外面的开路战争到底打成什么样了?!
边缘城区千百万的人口,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没有吃的,那就抢!
抢邻居,抢商店,抢城区,抢农业楼!
食物断供一周以后,暴乱的人群到处行动。
食物断供半个月后,还残留下来的人,已经变成了某种不认识的生物。
他们只剩下了一副面孔:
双目无神,看到食物就陷入疯狂!
到处都是饥饿,饥饿,透入骨髓的饥饿!
宁猫儿生活的地区在边缘城区相对和平。
但她也眼睁睁地看着有人饿死家中,有人栽倒街上,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像一团废物一样死了!
在刘笔和苏姚提醒下,宁猫儿已经提前屯粮,但一方面食物即将见底,一方面,又如何应付虎视眈眈的其他人?
父亲是最早失踪的,他在饥荒开始之初挨了次打,但为了一家伙食又冒险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大哥自告奋勇去找吃的,据说出了事,母亲冒险出去看,回来就伤了腰,无法行动,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她死活不告诉宁猫儿发生了什么,只是坚强地安慰着孩子们。
二哥,小弟、小妹、宁猫儿,还有母亲。
几人围着白铁锅,接了开水,煮剩下的两块压缩饼干。
“这两块饼干是宁猫儿从墙角找到的呢!宁猫儿是个好孩子哦!”
宁妈妈笑着对宁猫儿说道。
宁猫儿横竖不是滋味。
家里的食物快见底了。
而爸爸和大哥,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外面各种枪声、哭声、吼声,甚至无法确定,这间屋子是否还能安全。
“二哥,照顾好妈妈和小弟小妹。”宁猫儿说道。
她再次踏上了寻找食物的旅途。
她是个软弱的报童,但是她是同龄人当中跑得最快的报童。
边缘城区狭窄的街道上一片狼藉。
靠近主城区的地方已经聚满了暴动的居民。
“我们要食物!”
“开放缓冲区贸易!”
“停止开路战争!”
在生存的压力下,他们脏兮兮的脚一路奔袭,直接踩进了被称为纸醉金迷之地的天成大道、黄城大道。
衣着楚楚的路人,本来只是鄙视地把他们当成进城的难民。
直到有人的脑袋飞到了路中央,他们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苦我们帮你们吃!享受你们帮我们享受!天下岂有这种好事!”
“大家快来看!城里人吃得真他妈好!还有这么多的蛋白块!还有这么多压缩饼干!”
“这是蟑螂油!这是蚕蛹油!我都没吃过!”
一切都疯了,因为饥饿和贫穷而发疯。
宁猫儿跟在他们后面拼命用袋子捡着东西。
饥饿的流民一路向前,冲动的青年冲进了一栋农业楼,一把火点燃了这个人类社会在末日里的奇迹。
“烧了它!烧了它!烧了它!烧了它!”
他们喊着,直到被机炮的轰鸣打断了喉咙。
几十部机甲从城区中杀出,从三个方向包围了流民。
站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除菌队三队、七队、九队!
他们对镇压异种不感兴趣。
但是对镇压人类,他们特别积极!
边缘城区的民众哪里见过这阵势?
铺天盖地的枪雨下,连惨叫都显得太迟。
宁猫儿逃跑着,周围的人不停地中弹倒地。
有人拽了她一把,让她从巷子里逃走。
她刚刚认出那是一起送报的同事,那人的脸就被机炮炸掉!
“我还没说谢谢啊!”
宁猫儿边哭边跑着。
这是是哪?
我在哪里?
我在地狱吗?
整个九区仿佛巨大的手掌压来,天地之间似乎没有可以逃离的地方。
跑!
拼命跑!
食物也跑掉了,衣服也扯烂了。
“活下来了……”
她努力收住情绪,眼泪却止不住流下。
不能这样回去。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输入信息:
【妈妈,我去缓冲区拿食物。时间稍长,等我回来。】
【猫儿,太危险了!官方说,那里已经变成地狱了!快回来!快回来!】
很快,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宁猫儿看见冲进巷子的除菌队和治安队,连忙按掉电话,继续向墙的方向逃跑。
默默饿死?在路上被杀死?
她的运气不好,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缓冲区不会是地狱。
一定不是。
因为她去过那里,见过那位先生的魄力和智慧。
只要荒野饭店还在一天,缓冲区就不可能成为地狱。
真正的地狱,就在身边啊。
她开始奔跑。
她想,她擅长的或许只有奔跑。
她将以性命为赌注,穿梭这墙的两端。
然而当她来到防御墙边关口的时候,那里也早已聚满了人!
边境局严阵以待,墙上墙下,黑乎乎的枪管,对准了边缘城区的民众们!
“胆敢冲关,格杀勿论!”沙克站在防线后,举着喇叭厉声道。
“冲他妈的,横竖是一个死!”
边缘城区的饥民早已受不了了。
缓冲区危险宣传了那么久,都是这些饥民们的常识。
现在他们已经饿到要逃去缓冲区了,难道还怕死不成!
“开枪!”
砰!
人群像动物一样惊悚了一瞬,之后开始疯狂地向关口冲去!
宁猫儿看准机会,跟着人群冲出,直到发现一支枪瞄准了自己的脑袋!
她望向枪的另一端,看到了那张同样愕然的脸:
“林娜……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