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低头不语。
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
这次镇压，九区的舆论会对保守派形成巨大的压力。
如果没有其他势力站出，熬过了今年，未来保守派再做什么事情，都很难再找到反击的理由。
毕竟，你连这次镇压都默许了，其他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呢？
方衡要得更多。
从与他合作的这些人眼中，他也知道，他们也要得更多。
但是，一旦开启战端，就会腹背受敌。
喷火树的树汁可以供日常燃烧，可以供汽车使用，但是无法拿来当做机甲的燃料。
资源和时间，紧缺的，是自己。
方衡望向了刘笔。
这场仗打不打得起来，他的意见很重要。
如果要打，就必须要快。
如果要快，那就必须严密准备。
如果要严密准备，那就必须要等。
如果要等，那就要有人去施展缓兵之计。
“直接进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方衡回答了刘笔的问题，“我们需要有更多其他势力的支持。”
刘笔点点头。
和聪明人讲话，确实不必费太多口舌。
“现在事情算是闹到缓冲区来了，你说，那些垄断商会怎么处理？”胡然问道。
一位缓冲区的走私商回答道：“杀人太多，也影响销售业绩，还会增加舆论压力。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稳住局势才对。”
彭文在电话里反驳道：
“错了，他们不会在意货物有没有被浪费。他们只需要向除菌队提款，至于货物如何并不重要，只要除菌队开展特别军事行动，钱就会源源不断，一切账款也都能算平。”
彭文的意思很明白，杀戮可能会低调，会减少，但为了指标，绝对不会消失。
正议论间，门外传来了停车的声音。
“说其他势力，其他势力就到了。”刘笔笑道。
罗川抬头望去，对刘笔低语道：
“是边境局第三小队的李雪。”
刘笔微微一笑：“她最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罗川又道：“怎么还有一拨人马？”
周金唐眯眼一瞧：“蓝色徽标，是除菌队二队……那车牌，是冯天冯队长吧。”
“……”
刘笔皱起眉头。
这两波人马，立场比较暧昧。
边境局第三小队，边境局下的王牌战队，但似乎长期游离于边境局的体系之外。
至于除菌队二队……
他不熟。
但是不熟的二队队长亲自现身，只有一种可能：
前线的尸潮，快要顶不住了。
“几位今天过来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只是现在人多，不妨简短一些。”
刘笔对迎面而来的几人说道。
李雪多日未见，气质依然干练。
而之前不懂事的大个子队员，已经像钢铁般站在她的身后。
她张了张嘴，谨慎地斟酌着接下来的发言，最后道：
“店老板，好久不见。安全区的事情，我已听说。”
“听说没用，你也知道你们代表着边境局的立场。”
刘笔断然回答，目光聚焦在了她身上，让她身后的队员都不自觉地警惕了起来。
但雪人依然是那个雪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
“城中的屠杀，一定会有人付出代价……虽然很无力，但请诸位相信边境局的底色。改日我可以为同僚向所有人请罪，但现在，请恕我还有共同利益要说。”
方衡听罢，目光一凛，周金唐当即发难：
“好一个共同利益！你用一句话给我说明白了，哪来的共同利益？！”
李雪继续回答道：“目前尸潮已经接近火焰山，我们需要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
那是缓冲区的替代能源产地之一。
尸潮如果完全吞没那里，相当于缓冲区所有车辆的使用时间都要开始倒计时！
周金唐等着李雪说出类似于“其中一定有误会”这种话。
谁知李雪没有为此做出任何争辩，却是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先行认错，又直切要害，把最紧要的问题摆在了桌面上：
尸潮还是所有人共同要面对的问题。
“这也是二队队长今天到这里来的原因？”刘笔问道。
冯天回答：“正是。尸潮推进速度减缓，但如果不加阻止，它们可以覆盖掉整个缓冲区，最后兵临城下——仅凭我二队的力量，不足以做到这件事。”
刘笔笑了：“李雪！你起了个好主题，让大家都有空间发挥！苏姚，今天会开完了，送客！”
彭文那边很快将通讯断开。
其他人疑惑，但仍然陆陆续续地离席，纷纷将剩余饭菜打包带走——
在荒野饭店里开的会，总是有这种吃干抹净的习惯。
只是李雪、罗川、方衡还有冯天留了下来。
李雪和冯天有求于刘笔等人，自然是不愿意离开。
刘笔、方衡、罗川三人坐成一排，刘笔问道：
“现在人少多了，不妨听听，你们想做什么？”
李雪道：“我们可以合作。”
冯天说得更加直接：“我怀疑安全区在卖我，我没得选。”
“要让我们怎么信你们？”刘笔说道。
李雪掏出了一个存储器，说道：
“当我把这个资料交给你们的时候，我的立场就完全变了。”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刘笔找到店里的一台机器，将存储器打开。
看见图像跳出的那一刻，几人脸色都是一变：
“……边防地图。”
刘笔盯住李雪，喝道：“这东西给我有什么用！你想诱导大家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李雪细小的眼睛流出无声的笑意，“我猜想，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
方衡冷声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雪道：“他们的违法行为，在试图攻击我好不容易考出来的资格证。”
“别扯没用的。”方衡打断道。
“唔……那可能真没什么好处。”李雪回答道，“就当是为了全人类吧。”
“这个理由比上一个还要没用。”
李雪摇摇头：
“你们一是需要城里的地图，二是需要城里的老鼠。老鼠你们已经有了，问问看不就好了？”
“苏姚。”刘笔喊了一声。
小孩姐应声而来，望着眼前的图画出神了一会儿。
刘笔问了几句，她点点头，说了几句悄悄话。
“没错了。”刘笔点点头。
苏姚的认路能力很强，刘笔并不意外。
只是平时居民的走私暗道居然都在边境局的掌握之下，这倒是刘笔没想到的。
这样看来，那位边境局的局长一边对缓冲区走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积极响应保守派，甚至不惜镇压饥民。
左右逢源，两头得利。
就属他自己吃得最好。
这也说明，边境局确实不是铁板一块，哪怕是局长，也可能指挥不动全局的人。
“前线，还能支撑几天？”刘笔问道。
“五天最多了。”冯天说道，“如果北方冷空气再带了孢子下来，我们满打满算支撑个三天。”
“我们提供燃料和食物，还有一部分弹药。多撑几天。”刘笔说道。
“七天。”冯天说道。
刘笔问道：“脱离煤矿和火焰山后，我们的燃料储备能用几天？”
方衡和罗川估算了一下：“全部机甲和车辆都开动的话……三天。”
一旦开战，必须在三天内完全结束。
这对方衡是个很大的考验。
“那么……”
刘笔想了想。
“罗川，你提着缓冲区开发公司的钱，去跟边境局的局长谈，就说是要买汽油。”
“冯队长，你就做好进攻尸潮的准备。”
“李雪，你应该有进城的便利。我和你一起进去。”
众人相望一眼，选择信了这位在缓冲区说话格外大声的厨子。
他们各自散去之后，唯独方衡没有得到刘笔的说法。
“那我呢？”方衡问道，“缓冲区人杂，我们准备之时，难免泄露。”
刘笔笑道：“你说的是进攻尸潮，泄露了又怎么样？”
有和犬兽的战争在前，现在以进攻尸潮为借口，打明牌备战，恐怕也没什么人怀疑。
等到准备完毕，大军掉头，又有谁能想到？
只是这需要极高的忠诚度——或许，真的只有一队的队员能做到。
方衡离开荒野饭店的时候，门外的夜色已经降临。
他望向远处九区闪烁的天穹系统，心里涌现出各种莫名复杂的情绪。
暗流，终于要开始翻起浪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