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丽正殿。
殿内烛火通明,气氛严肃。
太子李承乾正与马周及几位户部,工部的属官商议着市舶司改革的细则。
可关于漕运与海运的利弊,各方争执不下。
太子殿下眉头紧锁,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显露出几分疲惫与焦躁。
可就在这时.......
一名心腹内侍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入,不顾所有人惊诧的视线,疾步来到太子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李承乾执着朱笔的手稳如磐石,笔下文书批阅如常,只是在那内侍语毕时,他眼睫微垂,无人得见的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亮光转瞬即逝,旋即又被更深的思虑压下。
太子不动声色地听完,只是微微颔首。
可心中却是有些欣喜若狂!
“赵兄......你终于回来了!”
心里欢呼着,太子面上却是依旧沉静,沉吟片刻,他目光扫过殿内诸臣,语气依旧如往常般的沉稳道:“诸位,方才所议漕运损耗一事,数据仍需核实。”
“马周,接下来此事由你牵头,与户部再行核计。”
“孤忽感有些不适,今日便先到此。”
“至于后续细则,改日再议......”
说罢,太子也不顾其他人反应,便起身离座。
步伐虽与平日无异,唯有跟随其多年的马周,从太子殿下那看似平稳的背影中,瞧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殿内一众属官,虽有些诧异太子突然称病中断廷议,但太子既已言明,众人也只能朝着殿下早已远去的背影.......躬身领命。
马周目光微动,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看来,是天上人间那位小爷.......终于回来了?
.......
而此刻,赵牧的车队已驶入了平康坊。
相较于朱雀大街的庄重,这里的夜晚是另一番景象。
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各色楼阁前彩灯初上,衣着鲜亮的女子倚栏轻笑,空气里弥漫着脂粉的甜香与酒液的醇洌。
马车最终在那座熟悉的,飞檐斗拱,灯火通明的三层楼阁前稳稳停下。
“天上人间”四个流光溢彩的大字,在渐浓的暮色中,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光芒。
见到大队车马停在门前,早有伶俐的伙计迎上来。
可见到是东家赵牧,伙计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抑制不住的惊喜。
但好在身为天上人间的伙计,他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所以并未失态大叫。
而是利落地上前牵马安置车驾,同时压低声音对身旁另一个小伙计急急吩咐道:“快!快进去告诉云袖姑娘和管事们。”
“东家回来了!”
临了还嘱咐道:“悄悄的,别惊扰了客人!”
“东家也不喜欢高调......”
很快,东家回来的消息,就像一阵无声的风,迅速吹遍了楼内核心人员耳中。
前厅依旧笙歌曼舞,但后堂和内院,一种克制的喜悦在悄然蔓延。
管事,核心的伙计,甚至后厨的大师傅,以及几位正当红的姑娘,都寻了由头悄悄来到通往内院的廊下。
当看到风尘仆仆却笑容依旧的赵牧,个个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和由衷的欢喜。
赵牧对众人微微颔算,目光扫过,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走向内院。
可刚绕过影壁,便见云袖正从月亮门内匆匆走出。
一缕青丝不听话地垂在颊边,她也顾不上去拢,见到赵牧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她脚步猛地顿住,胸脯微微起伏着,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直直地望过来。
如果仔细看,看能看见这丫头双眸中那可是盛满了来不及收拾的忧惧与欣喜。
四目相对。
云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纤指下意识地拢了拢微乱的鬓发,唇瓣动了动。
她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带着颤音的呼唤道:“先生……您,您回来了......”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声之中。
“嗯,回来了。”赵牧看着她这般模样,眼中掠过一丝温和,笑了笑:“路上耽搁了些,让大家......还有你....担心了。”
云袖这才深吸一口气,强行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只是眼角微红泄露了她的心绪。
又上前几步,她轻声道:“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温泉池一直备着,先生可要先解解乏?”
“不急。”赵牧摆摆手,“先上去歇口气。”
几乎在他身影没入楼内的没多大会儿功夫.....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也疾驰而至,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天上人间侧门一个隐蔽的角落。
车帘掀开,一身月白文士长衫,做寻常富贵公子打扮的李承乾,带着一名气息内敛的贴身侍卫,步履匆匆地下了车。
他甚至没等侍卫完全站稳,就眼神急切地望向那灯火通明的楼内。
“赵兄……终于回来了。”他低声自语,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仿佛紧绷了数月的神经骤然松弛。
以往赵牧总在长安,东宫不论有什么难办的事儿,总能在赵牧这里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可自从赵牧去了岭南那边儿,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李承乾这个太子殿下可太清楚不过了。
就连父皇,都感觉有些烦躁了许多,肯定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赵兄的帮助,在父皇那边也察觉到了变化,才会变得那般浮躁.....
太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甚至还整理了一下因匆忙而略显凌乱的衣冠,才迫不及待地走向那扇熟悉的侧门。
流云轩内的灯火,将他略显焦急的身影投在门廊上,与楼外长安的万家灯火融为一处。
天上人间三楼,那间专属赵牧的流云轩内.
熏香袅袅,驱散了秋夜的微寒。
赵牧刚换下风尘仆仆的旅外常服,穿着一身舒适的靛青色居家澜袍,斜倚在软榻上.
手里端着一杯云袖刚沏好的,温度恰到好处的雨前龙井。
云袖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剥着水晶葡萄,偶尔抬眼悄悄看赵牧。
这丫头目光总在他脸上流连,好似想确认他是否清减或是带了伤。
阿依娜依旧静立在窗边的阴影里,目光却不时扫过窗外与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短刃的柄,虽然已经到家了,可这一路上的惊险,还是让她有些心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