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珩料事如神,朝堂之上,风云果然骤变。
得了沈之珩指示的苏老,在下一次秦王党羽群起攻讦薛起林,甚至暗示丞相苏老亦有包庇纵容之嫌时,一改往日强硬态度,虽仍为薛家辩解,言语间却透出几分力不从心,最后甚至以年老体衰、未能明察为由,向萧帝请罪。
这一退,大大助长了秦王的气焰。
他趁势追击,联合数位秦党及后族重臣,步步紧逼。
萧帝下旨申饬了薛起林,责令其闭门思过,并派员协助整顿薛家军务。
虽未立刻剥夺军权,却已是极大的羞辱。
秦王党羽弹冠相庆,以为丞相党大势已去,沈之珩已死,苏老独木难支,便开始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沈之珩收到消息,再次提笔给苏正迁写了信,让人送了去。
他换过衣裳,将所需之物收拾妥当,正欲下楼从侧门离开书画铺子,前往京郊别庄去看云鸾,却听楼下大堂内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今早我去西市,可真见了奇景了!几个穿着苗人服饰的,就在街角摆了个摊子,说是行医。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一常光顾书画铺子的书生对一个老者道。
老者似乎颇感兴趣:“哦?苗人医术诡异,可有人敢试?”
“还真有!”
那书生脸上有几分不可思议,“有个女子,说是被梦魇心悸折磨了许久,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那苗人只给她喂了一小碗黑乎乎的药汁,又拿着个古怪的铃铛在他耳边摇了一会儿,您猜怎么着?那女子当场就说不心慌了,脸色也好了不少!真是神了!”
“啊?”老者惊讶,“这……怎么可能?”
书生又道:“是啊,边上就有人问,这是什么怪病还能这样治?那苗人旁边有个略通官话的同伴,含含糊糊地说……说什么这不是病,是中了什么……蛊?对,好像是这么个词儿!说是中了那蛊,会梦魇缠身、心慌体虚,日子久了,连自个儿的心智都保不住,乖乖受人摆布……啧啧,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楼梯拐角处,沈之珩脚步顿住。
梦魇,心悸,不受控制,心智被蚕食……
沈之珩心头微动,这些症状,为何与云鸾近日来的情况如此相似?
他原本只疑心是劳累或旧疾,倒从未往蛊这方面去想。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一点,云鸾的母亲巫锦,正是苗疆巫教中人。
想到这里,沈之珩对归舟道:“归舟,你去打听一下,那人在何处见到的那个苗医。”
归舟领命下了楼,片刻后回来,道:“公子,那客人说,是在西市的八仙楼附近,方才他路过那里,那些苗人还在。”
“八仙楼?”
沈之珩沉吟半晌,道:“归舟,备车,去一趟西市。”
归舟立刻猜出沈之珩要去会会那苗医,立即阻拦,“公子不可!特殊时期,您不能暴露!若是被秦王一党发现就不好了。”
沈之珩何尝不知风险。
他早已将那枚避尘珠送至云鸾身边,可治标不治本,他必须要彻底将她体内的蛊拔去。
任何一丝可能救她的线索,他都不能放过。
他眸色沉凝,决然道:“备车,去八仙楼。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到了八仙楼附近,沈之珩果然见到了那苗医。
沈之珩前去试探,却发现那苗医,是穿上苗人的服饰,弄一些假苗药吹成神药的江湖骗子。
沈之珩走后,派暗卫将那骗子捉去一处僻静之处,逼问他是如何知晓同命蛊的。
那骗子道,自己曾在南疆游历过,对于蛊虫之事也是道听途说,回来后想做点小生意,便弄了点普通的草药假装成苗药,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除掉那蛊。
一无所获,沈之珩带着几分失望与警惕离开西市。
马车行至半途,忽闻前方街市一阵骚动,惊呼声与马匹嘶鸣声混杂。
只见一匹拉车的马不知何故受惊,狂奔乱冲,车辕旁一个吓呆了的小男孩眼看就要被马蹄踏中。
千钧一发,沈之珩未及多想,身形如电掠出,一把抱住那孩子,顺势滚向道旁,险险避开了惊马。
“没事了。”
他松口气,低头安抚怀中的孩子。
却见那“孩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阴鸷诡异的苍老面孔,冲他咧开一个森然的笑,“沈之珩,老身等你多时了,受死吧!”
-
别庄药庐之中。
云鸾看着玉碗中的长生散出神。
长生散,前世置薛晗于死地,今生,被她寻来对付季砚临和广阳公主,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为何红药为沈之珩准备的药中会有这个?
云鸾瞬间便怀疑红药,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红药为何要对沈之珩下毒。
正在这时,红药推门走了下来,她见云鸾站在药庐里,一边将怀里抱的医书放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鸾问:“红药,大哥哥的药中为何有长生散?”
红药身形一滞,身影定在原处,头也不回道:“小姐……你,你看错了吧?”
云鸾满脸戒备地盯着她,云簪从袖口中滑落至手心,身形一转,趁着红药还未转身的功夫瞬间制住了她。
红药一惊,并未出手格挡。
云鸾用云簪抵着红药的脖颈,低声道:“长生散是奇毒腐石炼制的,含有剧毒,说,这长生散是怎么回事。”
红药眼神闪烁,声音犹豫:“小姐……这、这真的只是寻常的安神药材,许是……许是您闻错了……”
“闻错了?”
云鸾手腕稍稍用力,簪尖迫得更紧,“腐石灼烧后的特殊辛气,我绝不会认错。红药,你别忘了,你给我的那本《毒经》上是有关于腐石的记载的。”
红药目光游移不敢与云鸾对视,心中暗暗叫苦。
公子特意叮嘱过,他体内奇毒需以长生散微量压制毒性,万不可让小姐知晓,以免她忧心涉险。
她怎能违抗公子的命令?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药庐外传来脚步声。
随后,方知意声音先于人至:“我找到了,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她话未说完,踏入屋内的脚步顿住,诧异地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景象,“……你们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