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给他一个红薯，跟他说：“你小侄儿吃红薯都想着你呢。”
“哦。”赵尧离翀小子最近，顺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瑜哥儿着急的喊道：“叔叔！”
像是提醒众人，是他想着他小叔的，可别把他的功劳让人抢了。
江若笑道：“好，是你，是你最惦记你小叔了。”
瑜哥儿这才高兴。
溪小子吃着红薯突然喊：“郎郎！”
娃娃们还不太会说话，只会含糊不清的喊人。
郎郎就是喊的孙海，他们管海哥儿叫叔郎，就喊郎郎了。
没人理溪小子，溪小子使出吃奶的力又喊了一声：“郎郎！”
娃娃的声音又尖又利，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孙海听到后，忙进来，问溪小子：“在呢，咋了啦？”
溪小子看着江若，举了举小手。
江若笑了笑，给海哥儿拿了两个红薯：“你侄子惦记你呢。”
江若把红薯给了海哥儿后，溪小子嘿嘿的笑了笑。
孙海笑着摸了摸溪小子的头：“瑾溪乖乖。”
正好，赵岐的地扫的差不多了，海哥儿喊他进来吃红薯。
赵岐进来时，海哥儿告诉他：“瑾溪让你吃红薯呢。”
赵岐扫了一眼溪小子，道：“没白疼。”
溪小子自打出生后送了他二叔一泡尿，就格外的受他二叔惦记。
三个娃娃中又因为他最喜欢闹，江若带不过来时，海哥儿经常帮忙照看溪小子，所以赵岐说的没白疼不是随便说的。
江阙见赵家的三个娃娃，瑜哥儿和溪小子都闹腾，会闹的娃娃受人惦记，只有翀小子默默的抱着球玩，看似他不打扰别人，也不允许别人打扰他，但太冷清了。
江阙拿了一块红薯剥了皮递给了翀小子：“给你的。”
翀小子看着江阙，眨了一下眼睛，接了红薯。
翀小子接了红薯后也非常的乖，自己默默的吃红薯，他黑曜的瞳仁里泛着光泽，似乎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红薯。
赵尧吃了红薯后，就跟赵砚说：“大哥，我回屋睡了。”
赵砚皱了皱眉：“怎么这两天一直在屋里面睡觉？”
前些日子怕他睡得少，现在又怕他睡得多，继续消沉下去。
赵尧悻悻的摇了摇头，看起来精力不济的样子。
赵砚说：“马上要过年了，等明天让你二哥带着你去镇上逛逛，添置些东西。”
赵砚想着，出去看看总比憋在家里面要好，也是想让他换换心情。
“大哥，我不太想去。”赵尧垂着脑袋说。
言冰知道，赵尧这是没有过去心里面的那道坎。
他道：“县里面打算为师父请一块碑，我和你江师兄要为师父写祭文。赵尧，你和周衡上次在镇上排的那出戏你们韩夫子去看了，他很喜欢，等立碑那日你们再排一出吧。”
赵尧一听，用力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找裴夏他们。”
赵尧说着就跑出去了，赵砚看他总算是有点精神了，蹙着的眉头松了一些。
言冰想起什么跟赵砚说：“赵尧这次在县试中位列正榜第二，二月就是府试了，若是府试过了，就是童生了，有了童生这个身份，他可以参加四月的院试，既秀才考。赵尧学的时间短，好在机灵，童生该是没问题的，就是参加这次的秀才考，可能会有些吃力，可是这次机会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年，望你们在家能督促督促他。”
赵砚还没反应过来，言冰说的这个考那个考的他也不懂，他就听到了赵尧考了个第二。
江若了解一些，知道赵尧县试考了第二，激动的不行：“我们会的。”
县试都能考第二，短时间内考秀才……也不是不可能！
江阙听到赵尧的成绩，也不由意外了一下，不怪师父临走前这么放不下他，年纪轻轻的，是个好苗子。
赵砚问：“赵尧考了第二，谁考了第一？”
言冰说：“周衡是案首。”
本来赵尧考了第二赵砚挺高兴的，可是一听周衡是第一，赵砚又不高兴了。
他看着周衡那小子也不是读书科考的料，竟然比赵尧考的还好。
要是赵尧在赵砚面前，赵砚肯定要说他：“出息！”
赵砚不知道的是，周衡看起来不是读书的料子，可周衡三岁都已经开始识字了，赵尧落下他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赵砚也推心置腹的跟言冰说：“还望夫子费心。科考的事情我跟他二哥都不懂，我也没指望他能给我考出来什么名堂，赵尧就是身体太差了，要不然我和他二哥早带着他进山打猎了，让他手头有门手艺，不至于将来连家都养活不了。我送他去读书也是想让他认字，将来好当大夫的，不过想不想继续考，这是赵尧的事儿，他愿意考，我是一定会供他的，他大哥别的本事没有，供他读书还是可以的。”
言冰点了点头：“嗯。师父仙逝前把赵尧托付给了我，我对他自然会严格要求。”
有言冰的话，赵砚自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面。
言冰也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面，因为之前赵砚给他的印象就是赵尧考不考的都不重要，所以言冰也怕赵砚跟他唱对台戏，不让赵尧继续考了。
言冰和赵砚说了明早出发的时辰后，俩人离开了。
江若极力请他们留在家里面吃饭，俩人没留下。
言冰是学堂里面还有好多事儿等着他回去处理。
可不止赵尧一个人为韩夫子的离去难受，还有其他人，所以言冰想借着排的一出戏，让学子们放下心中的悲情，所以这次参与排戏的人肯定有很多，言冰得回去跟学生们好好说一说。
江阙是手上积压了公务，去学堂处理着方便。
赵家人送他们二位到外面。
外面，等着许多人，这些人穿着官差的衣服，站在赵家门外两侧，中间的位置，放了一顶檀木轿子。
赵家人哪见过这阵仗？
海哥儿害怕的缩在了赵岐身后，江若也紧张的握住了赵砚的手。
几个穿着青蓝色官袍的人见江阙出来，上前拜礼：“江大人，下官们也是刚知大人来了石缝县，有失远迎，还望大人包涵。”
县里面的官差们看着江阙的目光恭敬。
江阙站在赵家门口，手指漫不经心的拢着袖角，目光扫到这些官差身上，不是刀剑凌厉，却像寒潭映月，让人望一眼，便不敢生出半分轻慢。
京官跟地方官到底是不一样的，不说别的，就这青松琼玉般的气质，无人可及。
何况江阙现任京城文书院院府，官职位列正三品，官职比县里面的官差高了不知道多少品阶。
“诸位大人客气了。”江阙扫了他们一眼说。
县令道：“江大人，下官为您安排了县里面的官驿，还望移步。”
江阙回来已经几天了，他们也是刚知道消息，若非消息迟了两天，也不会眼见着江阙委身住在村里面。
这不，县令马上带着县官来表现来了。
“劳心了，只是恩师仙逝没有几日，本官住在恩师生前住的地方，心里面踏实。”江阙说。
“这……”县令看了看其他的官差们，“如此，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了。”
江阙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放在卫闲身上，问道：“卫县丞可是参与双河村大坝修建的其中之一？”
卫闲并没有想过这个京城来的大官知道自己，他忙上前回话：“是。”
“本官在工部任职时，曾阅过双河村大坝修建的卷宗，看了账目，‘修建工费’有几项记录不明，卫县丞可知其中缘由？”江阙的目光看向卫闲，神情不可揣测。
卫闲的脸色一变，估摸不准江阙是否要揪责，含含糊糊的说：“下官当时只是一名小小的监工，对账目记录一事知之不多，因此也不知其中缘由。”
卫闲谨慎的回话。
江阙身在京城任职却知道他，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忌惮。
不止卫闲，其他的官差，经江阙这么一问，也是胆战心惊。
江阙笑了一下，笑容不深：“卫县丞不必在意，本官也是突然想起来，偶然一问。”
他这么一说，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本官有下榻之地，诸位，不送了。”他说。
县官正要离去，这时，江若抱着的翀小子突然对着江阙的背影伸了伸小手，喊道：“舅舅！”
别人意外不意外，江若反正是意外极了。
翀小子极少开口，瑜哥儿和溪小子都还不会叫舅舅，他竟然会叫？
赵砚也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翀小子这么一叫，县官们都在审视江阙跟这户人家的关系。
唯有卫闲，知道赵砚夫郎是江阙弟弟的事儿，他的眸色一凛。
江阙听到翀小子叫自己，还伸出了小手，转身把他接到自己怀里，他跟江若说：“若哥儿，我与瑾翀有缘，可否让为兄带他一晚？”
江阙跟赵家人，跟江若说话时，并没有官架子，也很和气，因此要不是见了这么一出，赵家人都不敢想刚才在屋里面一块儿吃红薯的人竟然是大官。
江若看了看翀小子，点了点头。
江阙把翀小子抱到自己怀里面带走了。
江阙走后，县里面的这些人就走了。
卫闲跟他们说：“诸位大人，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下官就明日再回县里面了。”
卫闲家就在双河村，过门不入确实说不过去。
众人都走后，卫闲把头上戴着的官帽取了下来，他的目光看着赵砚，说：“你还真会娶夫郎。”
赵砚笑了笑，说：“这是福气。”
卫闲也笑了笑，心道，真是好福气。
卫闲转身回家了。
江阙既然提了双河村建大坝的‘账目’，肯定是要彻查的。
朝廷的银子拨下来，一层到一层，中饱私囊的事情屡见不鲜，卫闲知道其中的门道，也知道会有很多烂账。
可是，有些人贪都贪不明白，连账目都没有做好，就活该倒霉了。
卫闲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是不怕。
就是有些人……
卫闲笑了。
功劳是抢不走的。
因为谁也说不准，自己费尽心思抢走的功劳到底会不会反噬。
卫闲走后，赵家人回去了。
海哥儿吞咽了一下口水，问江若：“你大哥这么大的官吗？”
连县里面衙门的人都要看他三分薄面。
反正，海哥儿是惊了。
江若摇头：“我不知道。”
“你咋能不知道？”
江若无奈笑道：“我真的不知道。”
赵砚赵岐能理解他，毕竟连江阙人都不认识，他能知道什么？
赵砚道：“就是咱家翀小子……”
是不是太过于……怎么说呢，太会攀亲戚了？
那种时机下喊江阙舅舅，这臭小子是懂拿捏人的。
江若不高兴道：“咱家翀小子才多大？他懂什么？”
赵砚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理。
第二天，一大早，江阙就带着翀小子来找赵砚了。
言冰没来，他已经见过暮时了，见不见的无所谓了，学堂里面还有别的事儿要忙。
赵砚带江阙去神山村。
路上，赵砚发现江阙竟然知道路，好奇问他：“大哥，您知道路？”
江阙说：“我十年前的时候来过，不过是误打误撞走进他们村子里面的。”
江阙到神山村时，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和一块儿的同伴还走散了，而他遇到了老虎，暮时从虎口下救的他。
他在神山村养伤养了半月，出来时暮时蒙着他的眼睛送他出来的。
暮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也没蒙严实，江阙暗暗的记了路。
所以江阙大概的知道路。
“您为何会去神山村？”赵砚问。
“因为一篇文章。”江阙说。
昔有暮氏一族，乃天下闻名之望族。其族人生而禀赋异禀，智计超群且体魄健硕，自开宗立派以来，历数朝而不衰。
朝堂之上，有其族人位列三公，辅政安邦；疆场之上，有其子弟挂帅出征，戍守四方，功勋赫赫，累世荣光。
然盛极必衰，福祸相依。三百年前，当朝圣主恐其族势大难制，渐生忌惮之心，终动屠刀。一道圣旨下，罗织罪名将暮氏满门定为谋逆，欲行斩尽杀绝之事。
幸得暮氏先祖机敏，早从蛛丝马迹中窥得杀机，遂当机立断，率族中老幼妇孺星夜出逃，遁入深山大泽之中。
此后，暮氏一族便隐于密林烟霞之间，与外界隔绝，不复问世事，唯以传承族脉为念……
江阙是从一本旧籍中翻出来的这篇文章，而据那篇文章所记，暮氏避世的山就在石缝县。
江阙和几个学伴好奇，于是他们就照着文章所记的找，然而大家不仅没有找到，还走散了。
若不是暮时出手救了他，他会一直以为那篇文章是骗人的。
他们走进神山村，映入眼帘的是赵砚他们曾经找药的山，只见半山腰上，放着悬棺。
有一顶棺像是新打的，明显跟其他的棺木不同。
距离半山腰远，他们并不能看清棺材长什么样子。
否则他们便能认出来，那副棺材是韩夫子出殡时的那副。
这次赵砚来神山村，并没有跟之前两次是那么顺利，进入神山村的地界后，不是各种陷阱就是防不胜防的冷箭。
幸而赵砚有着非常充足的狩猎经验，带着江阙及时的躲开。
也幸而只有他们俩人来了，没有带上言冰，带上言冰，他们仨人肯定要重伤一个。
只是赵砚他们还没有进去，就被人给围了。
带头的人是谷子。
谷子看到是他，挥了一下手，他身后穿着兽皮的年轻力壮的汉子们纷纷把手里面拿的长矛放下。
“恩公，您来是……”谷子把目光放到江阙身上。
显然，时间太久了，谷子已经忘记了江阙。
“我们来找你们村长，我身边这位跟你们村长是旧相识。”赵砚说。
年轻汉子的身后，舂大娘上前，她看到江阙，眉头皱了皱：“咋是你？”
他们村长当年就是因为这个人离开村子的，一走就是好多年。
“我来见他。”江阙说。
舂大娘皱眉。
谷子没有思索，便说：“不行。”
“是暮时的意思吗？”江阙问。
谷子面上难为情。
赵砚见他们这么严防死守，还在村庄外面设了陷阱，便问：“暮时出事了？”
这些汉子的脸色马上变得慌张。
赵砚和暮时相视一看。
舂大娘带他们去见暮时。
暮时住的屋子门口，守着六只雪豹，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有人过来后，它们立即变得警惕起来。
还好的是，雪豹们还认得赵砚，暮时曾让它们上山接过他，熟悉他的味道。
若是不认得，现在俩人已经成为它们口中之食了。
舂大娘跟它们说了说，它们才让开一条路，目光看着江阙警惕，甚至还呲了牙。
赵砚他们进到屋子里面。
进来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暮时躺在床上，盖着兽皮被子，脸色苍白，嘴唇发白。
江阙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暮时身上滚烫滚烫的。
“他发热了。”江阙说。
赵砚一看他的面容就是失血过多，他把兽皮掀开一看，床上染的全是暮时的血。
赵砚问舂大娘：“他怎么回事？”
舂大娘皱着眉头说：“村长领了罚，领罚后又带人把棺木送到山上，下山后就这样了。”
暮时就是神山村的神，他一倒，村民的心都乱了。
这才严防死守了起来。
“领罚？”
舂大娘点头。
“领什么罚？”
舂大娘摇头：“我，我不知道呀。”
暮时上次出走几年回来，也领了罚，村民们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他要领罚。
可暮时回来时，老村长还在，也就是暮时他爹，亲自执鞭打的。
江阙探了探暮时的鼻息，发现他的呼吸都弱了，蹙了眉头：“他的情况不妙。”
舂大娘也急道：“这可怎么办呀？”
“只能找林川了。”赵砚说。
“啊？”
赵砚他们要带暮时出去，神山村的村民不让。
赵砚跟他们解释，只是带暮时出去治病，可神山村的村民怕他们暗暗害了他们的村长，甚至看他们的目光都防备了起来。
还好，谷子知道林川，他说：“三娃子就是林川救的，他还救过我，他真的可以救咱们村长。”
村民们这才动摇。
可是村长于他们而言太过重要，因此他们让赵砚和江阙一个人留下当这个人质。
“你们必须留下一个，我们村长安然的回来了，我们才能放另一个走！”
“对！”
人命关天的时候，赵砚怕耽误了暮时，就说：“我留下。”
赵砚留下后，谷子背着暮时，和几名汉子和江阙走了。
而暮时的后背上全是血水。
几个汉子轮流换着背暮时，江阙帮他们打着烛灯照着路，他们赶着夜路走到了双河村。
三更半夜的，有人来敲林家的门。
敲门的声音听起来很急，钟哥儿睡得浅，挥手就把林川拍醒了。
“外面有人敲门。”
林川一听忙穿衣服起来。
一般很急的敲门声，来的病患情况会很危急，所以林川穿上衣服后，立马跑去开门。
看门后就看见了几个穿着兽皮的汉子，愣了一下。
好在林川认识谷子。
“林大夫，快救我们村长。”
林川一看暮时的情况，跑去把药铺的门打开，让他们把人送进来。
林川看了暮时后背上已经流脓的伤口，得把烂肉去了，想着他把月哥儿也叫了起来帮忙。
林川先帮着暮时处理后背的伤，月哥儿给他端来黄酒，赶谷子他们出去：“你们先到厅里面等着。”
几个汉子看向谷子，谷子相信林川的医术，就带着他们到外面去等了。
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赵尧不来学两手太可惜了。
于是，林川跟江阙说：“韩夫子出殡那日我见过你，你跟学堂是一伙的。”
江阙点了点头。
“赵家你知道在哪儿吗？不知道去学堂问知道的人，去把赵尧喊来。”
“赵尧？”江阙皱眉。
喊赵尧干嘛？
林川说：“他是我徒弟，能帮忙。”
江阙意外赵尧竟会医术，不过还是去赵家喊人了。
赵尧过来后匆匆忙忙的进了内室里。
外面的人着急的等待着。
一个时辰后，月哥儿端着一盆血水出来，跟他们说：“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我大哥说等他醒了你们才能进去。”
赵尧也从里面出来了，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手也有些发抖。
出来后，他跟月哥儿打了一个招呼就回家睡觉了。
江阙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暮时醒了，林川才让他们进去。
可他刚进去，就被谷子他们挤到了身后。
谷子他们凑到前面问：“村长，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