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澜刚迈出一步,腿就突然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倒。他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狠狠砸中,膝盖发麻,根本站不稳,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摔在地上。
手掌撑地时,碎石划破皮肤,鲜血混着沙子黏在指缝里,火辣辣地疼。
可这痛反而让他清醒了一瞬——至少他还活着,还能感觉到疼。
叶清歌几乎是瞬间出手,速度快得只剩一道影子。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布料“刺啦”一声撕开,直接把他拖回岩缝深处。阴冷潮湿的气息重新包围上来,风沙被挡在外面,但他体内那股灼热却越来越明显。
“你还想走?”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平静,可每个字都冷得像刀子,“刚才那滴金血不是假的。你再动一下,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李沧澜趴在地上喘气,胸口起伏剧烈,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烧红的铁砂。他没说话,也不用辩解。因为就在那一刹那,他脑子里突然闪出几个画面——
巨大的青铜门缓缓打开,门缝里透出幽蓝色的火焰;
一个穿红裙的女人站在高台上,背对着他,长发飞舞,像燃烧的火焰;
还有钟声,低沉、悠远,一声接一声,敲得他心神不宁。
这些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想看清楚时,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脑袋嗡嗡作响,好像有无数小虫在里面爬。
他靠着岩壁慢慢坐下,脊背贴着冰冷的石头,才勉强稳住身体。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简,轻轻放在腿上。玉简泛着微光,映着他苍白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我不是要现在冲过去。”他低声说,没有冲动,也没有逞强,只是很冷静,“我只是认准了这条路。但怎么走,我说了算。”
叶清歌盯着他看了两秒,眼神锋利得像要把他看穿。最后,她转身抽出寒渊剑,只拔出一半,一股寒气立刻弥漫开来,空气里甚至凝出了细小的冰晶。她把剑插在两人中间,剑柄深深扎进石头。
下一秒,剑身轻轻震动,一圈淡蓝色的光晕从剑尖扩散出去,像水波一样蔓延开来。光晕过处,尘土静止,风声消失,连远处野兽的吼叫都被隔绝在外。
“静气结界。”她盘膝而坐,闭上眼睛,“你先稳住灵窍,别让清心玉白白浪费。”
李沧澜点头,闭眼运转功法。眉心那道暗纹还在跳动,那是混沌灵窍开启的征兆,也是他力量失控的前兆。此刻,他的灵窍就像一锅滚烫的水,黑气和金光搅在一起,翻腾不止,随时可能炸开。
他努力引导清心玉的能量在经脉中流动,每推进一点,体内的伤就减轻一分。可当能量流到左肩时,一股灼热猛地窜起,像毒蛇咬住神经,疼得他咬牙闷哼,额头冷汗直流。
“七分污染。”叶清歌睁开眼,目光清冷,“再往上,你就不是在用系统,而是被系统控制了。”
“我知道。”他睁开眼,从怀里拿出三块温润的玉石,正是她给的清心玉,“一块能撑两天,三块就是六天。够我们等到林雪薇他们赶来汇合。”
“前提是路上不出事。”她语气依旧冷,“你体内的因果债快一百点了。上次吞噬的那个毒雾长老,他的守护兽还没放弃追杀。而且……”她顿了顿,看向洞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朔月之夜只剩九天了。”
李沧澜手指一紧,指甲边缘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金光。
每月一次的血脉暴走,是他逃不掉的命运。每逢朔月,体内那股古老的力量就会苏醒,侵蚀神智,扭曲感知。一旦失控,六亲不认,身边的人第一个遭殃。他曾亲眼见过自己失控后的样子——山崩地裂,尸横遍野,而他自己站在废墟中央,双眼无悲无喜,只有金色的瞳孔冷冷俯视一切。
“所以不能单独行动。”他说,“等队伍集合,我提前封住自己的灵力,你们把我绑紧点,钥匙交给雪薇保管。”
叶清歌冷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活得久自然懂规矩。”他扯了下嘴角笑了笑,随即脸色发白,低头咳出一口带金丝的血沫。那血落在地上没散开,反而蜷缩成蛛网状,慢慢蒸发。
“但这几天,必须恢复战力。”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眼神却更坚定,“葬神谷那种地方,进去一个残血的,等于送祭品上门。我不想当谁的垫脚石。”
话音落下,岩洞外风沙渐小,荒原一片死寂,连夜鸟都不再鸣叫。天地仿佛陷入某种沉默的等待。
叶清歌没回应,默默翻开包袱。里面全是抢来的残卷古籍,纸页焦黑卷边,有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她一页页翻着,指尖轻触泛黄的纸面,像是在读取隐藏的信息。
忽然,她指尖一顿。
一本封面烧得只剩半截的旧书自动翻开,仿佛受到召唤。泛黄纸上浮现出完整的符文,线条如星辰流转,勾连成阵,中央赫然写着四个古字:《九曜聚灵阵》。
“这是……”李沧澜凑近看,皱起眉头。
“临时增幅阵法。”她快速扫视内容,语速飞快,“引星辰之力入体,七日内提升灵力运转效率,最高可达三成。无副作用,不耗本源,唯一要求——双源共鸣。”
“两种力量同时启动?”
“对。”她抬头,目光锐利,“一个主修吞噬之道,一个精通纯粹剑意。正好是你和我。”
李沧澜盯着阵图看了很久。图中两个阵眼相对而立,一道螺旋能量连接彼此,上方写着一行小字:“阴阳相济,逆脉通玄”。
这不是普通的辅助阵法,更像是“催化反应”。他的吞噬之力本就能吸收转化他人力量,若再与叶清歌至纯至锐的剑意结合,在特定条件下,极可能发生质变。
“这不是普通增幅。”他低声说,“它能让我们的能力叠加。比如你的剑意经过我的吞噬领域转化,可能会变成带腐蚀性的‘噬灵剑气’。”
“或者你的真血增幅,通过我的剑势释放,打出超越境界的爆发。”叶清歌补充,“短期来看,比嗑药强十倍。”
李沧澜嘴角微微扬起,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
可很快他又皱眉:“问题是……这阵法需要至少三人护法,否则中途被打断,反噬会直接炸经脉。轻则瘫痪,重则当场爆体。”
“林雪薇来了就行。”她说,“她虽然修为不高,但有护心符残片,能稳定阵心波动。只要她在,阵法就不会崩。”
“那就等她。”李沧澜小心折好阵图,塞进内袋贴身收好,“在这之前,先把眼前几笔债清一清。”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破旧名单,纸面斑驳,墨迹模糊,却是他亲手写的因果债记录:
吞噬渡劫期长老法宝,对方遗愿:将其佩剑归还祖坟;
吞噬毒雾灵脉,触发守护兽追杀,已逃亡三千里,仍未摆脱;
吞噬敌方女修,其妹尚在世,百日内可感应方位。
“第一条最容易。”他说,“祖坟在北岭,顺路。我把剑还回去,消一点是一点。”
“你确定人家宗门不会当场围殴你?”叶清歌挑眉,带着讥讽,“你可是吃了他们长老的本命法宝,断了传承香火。这种仇,不是还把破剑就能解决的。”
“所以我得伪装。”他笑了笑,眼里闪过狡黠,“听说最近有个叫‘金鳞客’的散修,在坊市专收古兵,出手阔绰,从不留名。没人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指甲泛金,走路带火,疑似走火入魔。”
“你又要装疯卖傻?”她嗤笑。
“这叫战术性迷惑敌人。”他正色道,“再说,我现在指甲发金光,走路都想啃铁钉,谁见了不说一句走火入魔?演起来特别真实。”
叶清歌翻了个白眼:“那你记得别真把人家祠堂的香炉咬碎了。”
“放心,我克制。”他拍胸脯保证,随即又咳了一声,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第二条麻烦些。那毒雾兽认气息不认脸,我若净化灵窍,或许能暂时掩盖踪迹。”
“清心玉只剩两块。”她提醒,“用了这块,下一块就得靠你自己扛。”
“值。”他握紧拳头,眼神坚决,“总比路上突然冒出一头喷毒龙强。我可不想一边跑一边吐金血。”
两人沉默片刻,风吹得纸页哗啦作响,像某种古老的低语。
“最后一条呢?”叶清歌轻声问,“那个女修的妹妹。”
李沧澜眼神沉了沉,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简边缘。他知道那女子名叫苏晚,二十年前为救兄长闯入禁地,最终死在他手中。她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替我告诉阿瑶……我不后悔。”
而她的妹妹,至今仍在寻仇。
“她还在找凶手。”他低声道,“如果让她知道是我,恐怕不会听解释。哪怕我说是奉命行事,她也不会信。”
“那就别让她知道。”叶清歌淡淡道,“你去还剑,我去见她一面。就说凶手已被天雷劈死,尸骨无存。”
“你骗人?”他惊讶地看着她。
“我剑修说话一向简洁——‘他死了’,就够了。”她瞥他一眼,唇角微扬。
李沧澜笑了,笑容却有些涩。他知道她在替他挡灾,这种事本不该她去做。以她的身份,若被人知道参与谎言,只会引来猜忌和麻烦。
“等这事结束。”他低声说,“我请你吃顿好的。听说凌霄城新开了家烤肉铺,老板专门宰妖兽,炭火现烤,滋滋冒油,香气十里都能闻到。”
“等你能正常吃饭再说。”她冷冷打断,“你现在连熟肉都嫌没味,上回看见生牛心直咽口水,差点扑上去啃。”
“那是反噬症状!又不是我喜欢!”他争辩。
“那你现在还想去啃铁?”
他张了嘴,忽然停住,目光落在插在地上的寒渊剑剑柄上。阳光透过岩缝照在金属环扣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瞳孔微缩,喉结动了动,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叶清歌立刻拔剑收回鞘中,冷冷道:“离兵器远点。”
李沧澜干笑两声:“你看,我说我能控制……”
话没说完,胸口猛地一紧,像被人攥住心脏狠狠一捏。他低头看向衣襟,布料正缓缓渗出金色血迹,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散发出淡淡的金属腥气。
“又来了?”叶清歌按住他肩膀,掌心传来温热的灵力,帮他稳住心脉。
“没事。”他摇头,声音已有些发虚,“就是血有点不听话。”
他抬起手,一滴金血从指尖坠落,砸在地上竟没散开,反而像水银般滚动一圈,凝成一头迷你麒麟的模样,昂首站立,四肢矫健,犄角分明,持续三息才化作烟气消失。
叶清歌看着那痕迹,久久没说话。她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真血觉醒”的征兆——传说中远古血脉复苏时,血液会自行凝聚成形,象征力量回归。
“你说……”李沧澜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真的走到归墟门前,他们是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觉醒?”
“你觉得呢?”她反问。
“要是只想杀我,没必要设这么多局。”他盯着自己的手,看着指甲边缘越来越明显的金纹,“他们是在等一个时机。等我体内那东西彻底醒来。”
“那你打算让它醒吗?”
他沉默许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终于吐出一句:“我要它醒,但得在我说了算的时候。”
叶清歌看着他,忽然伸手,将一枚清心玉按进他掌心。
“那你得活到那天。”
李沧澜握紧玉石,点点头,掌心传来一阵清凉,稍稍压制了体内躁动的热流。
他站起身,走到岩壁前,拿起一块尖石,在之前刻下的符号旁边,又添了一行小字:
“此去不归,亦不悔。”
风吹进岩洞,卷起灰烬,打着旋儿掠过那行字,仿佛天地也在低语回应。
叶清歌翻开古籍,开始默记阵法路线。她的手指在符文间轻轻划过,动作专注,神情安静。她是剑修,本不该碰阵法,可为了这一刻,她早已偷偷学了几个月,只为能在关键时刻帮上他。
李沧澜坐在洞口,望着东南方的天空。
夕阳西下,光影拉长。
他的影子在地上延伸出去,边缘微微扭曲,隐约显出四蹄与独角的轮廓——那不像人的影子,倒像某种古老神兽的投影。
寒渊剑静静躺在她膝上,剑鞘忽然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远方,暮色渐浓,星辰初现。
而在三百里外的北岭山谷中,一座荒废已久的祠堂前,一名白衣女子负剑而立。她仰头望着天空,轻声呢喃:“姐姐,我找到线索了。”
与此同时,林雪薇正穿越风暴峡谷,手中紧握一枚残破的护心符,符光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九天之后,朔月将至。
葬神谷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