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当日，天色尚早，宫城里却已是戒备森严。
禁军统领李莽，一个长得像黑铁塔似的壮汉，也是云丞相最忠心的一条狗，亲自带着三百名禁军将通往后宫的各个要道围得是水泄不通。
他那双眼睛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缓缓驶来的国师府马车。
车帘掀开，第一个下来的是国师楚玄逸。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繁复庄重的玄色丝质法袍，上面用金线绣着日月星辰，云纹水波。他手持一柄白玉拂尘，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面容肃穆，眼神深邃，当真是一派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模样。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是阿九。
小姑娘今天也被打扮得“神神叨叨”的。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裙摆和袖口都用银线绣着不知名的符文。头发梳成了两个可爱的丫髻，上面坠着细小的银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怀里抱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比她上半身还大的巨大罗盘，黄铜所制，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天干地支，八卦方位，指针在中心滴溜溜地转着，看着就玄乎得不行。
阿九抱着那个大罗盘，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严肃表情，跟在楚玄逸身后。
“国师大人。”
李莽大步上前对着楚玄逸拱了拱手，眼神却充满了审视和不屑。
“末将奉皇上之命全程护卫，哦不，是全程监察国师做法。法事期间还请国师和这位……小灵女，务必遵守宫中规矩，不要乱走乱闯。”
他那句“监察”咬得特别重。
“李将军言重了。”楚玄逸淡淡一笑，拂尘轻甩，“贫道奉天意行事为皇上祈福，自然不会逾矩。只是，这煞气飘忽不定，我与灵女的脚步须得跟着煞气的流向走，届时，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哼，只要是在皇上允许的范围之内，国师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李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他心里早就认定了，这不过是摄政王和国师搞出来的装神弄鬼的把戏，他今天就要亲眼看看，他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楚玄逸也不与他多费口舌，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
“时辰差不多了，开坛！”
他一声令下，带来的小道童立刻在空旷的太和殿广场前摆下了一座香案法坛。
楚玄逸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念诵一些谁也听不懂的经文。一时间檀香袅袅，符纸飘飞。
李莽和他手下的禁军虽然心中不屑，但也不敢打扰，只能像一根根木桩子似的围在四周警惕地看着。
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楚玄逸猛地睁开眼睛拂尘一指。
“灵女，请！”
阿九立刻抱着那个大罗盘哒哒哒地跑到了广场中央。
她学着楚玄逸教的样子，先是闭上眼睛，嘴里小声地嘀咕着：“天灵灵，地灵灵，坏东西快快现形……”
然后，她猛地睁开眼，抱着罗盘开始在广场上走来走去。
她走得毫无规律，时而往东三步，时而往西五步，时而又原地转了两个圈。
李莽看得眉头紧锁，搞不明白这小丫头到底在干什么。
突然，阿九停了下来。
她伸出脚在一块青石地砖上用力地跺了跺。
“大人，”她回过头一脸严肃地对楚玄逸喊道，“这块砖它不开心。”
“噗——”
一个年轻的禁军没忍住笑出声来，又被旁边的人狠狠瞪了一眼，硬生生憋了回去。
李莽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不开心？
你当这是你家后花园过家家呢？
他正要发作，却见楚玄逸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在那块地砖上轻轻敲了敲，然后闭目感应了片刻。
随即，他猛地睁开眼，沉声道：“灵女所言极是！”
他站起身对着一脸懵圈的李莽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此砖位于广场‘坤’位，属土。但常年被上方‘乾’金之气所冲，阴阳早已失衡。如今更是被一丝外来煞气侵入，所以灵女才会感觉到它的‘不平之气’，此乃大凶之兆啊！”
他说得是一本正经，头头是道。
李莽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怎么办？”他下意识地问道。
“无妨！”楚玄逸拂尘一甩，“待贫道稍后设下镇物，便可化解。”
说完，他示意阿九继续。
阿九得了鼓励胆子更大了。
她抱着罗盘又跑到了广场边上的那对巨大的石狮子旁边。
她伸出手摸了摸石狮子威武的脑袋，然后回过头喊道：
“大人，这个大猫猫它说它想喝水了。”
李莽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胡闹，”他终于忍不住了，低喝道，“国师大人，我们是来找煞气的，不是来听石狮子说话的。”
“将军此言差矣，”楚玄逸立刻板起了脸，神情肃穆，“狮乃镇邪神兽，如今它感到口干舌燥，正是因为它在与盘踞宫中的无形煞气日夜搏斗，耗损了大量的阳气所致。若不及时以清水慰藉，待它阳气耗尽，这皇城的第一道防线可就破了！”
他看着李莽，眼神无比严肃。
“到那时，煞气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这个责任将军你担待得起吗？”
“我……”
李莽被他这番话直接给问住了。
他虽然不信，但万一呢？万一真像他说的那样呢？
这个责任他还真担不起！
“来人，”他只能黑着脸不情不愿地挥了挥手，“去……去给石狮子打一盆清水来。”
众目睽睽之下，两名高大威武的禁军一脸憋屈地抬着一盆清水，小心翼翼地浇在了石狮子的嘴边。
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和滑稽。
就这样，阿九充分发挥了她“不按常理出牌”的特长。
一会儿说那棵柳树的头发分叉了，是阴气太重。
一会儿又说那边的宫灯太亮了，刺伤了“风”的眼睛。
楚玄逸则跟在她身后，将她所有天马行空全都用一套套玄之又玄的“专业术语”解释得明明白白，合情合理。
一个时辰过去了。
李莽和他的手下从一开始的警惕，到中间的迷惑，再到后来的麻木，现在已经彻底没脾气了。
他们看着那个上蹿下跳的小丫头，和那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国师，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们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找到了！”
楚玄逸猛地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远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贫道终于感应到了，那股最浓郁、最核心的煞气之眼就在那个方向。”
他伸出拂尘遥遥一指。
李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头猛地一跳。
那个方向并非是皇帝寝宫养心殿的方向，恰恰相反，是通往北边一处荒废已久的宫苑。
那里曾经是一位废妃的居所，后来那废妃疯癫自缢，宫苑也就此被封，阴森恐怖，宫里人都叫它“鬼见愁”，平时根本没人敢靠近！
“走！”楚玄逸一声令下，大步流星地就朝着“鬼见愁”的方向走去，“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前往镇压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