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她那太子妃当得也忒窝囊了,谁都知道东宫后院的女人不多,她嫁进来东宫连个庶子都没有。
这在皇家简直就是稀奇!
偏她是个不中用的,好好的机会愣是连个嫡长子都没生出来,反倒让自己推出来的一个奴才抢了先。
这不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太子妃做到她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御花园。
琼苑附近一处没人的假山后,两个太监正凑在一道小声说着闲话。
胖太监说完嗤笑了声。
一副很是瞧不上的神态。
旁边的瘦太监一面听一面赞同地点头,跟着嘲笑道:“谁说不是呢。
宫里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主子不少,可像她这样什儿的,自己一颗蛋没下倒是让别人接二连三地生。
咱就是说平头老百姓娶个媳妇儿,五六年屁没放一个,没准儿婆家早拽着女方家里人闹到官府去了。
咱这太子妃还是福气,也是个厚脸皮的,你说,她一点儿不急吗?”
“你都说她厚脸皮了,她能急啥啊?”
胖太监嘴里叼着根草道。
“当初说的是奴才自作主张谋害宋良娣跟大公子,她啥也不知道。
呸!主子日里要没那些个心思,奴才能没事找事?又不是活腻了。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她也是活该。”
瘦太监掩嘴笑:“这一年跑坤和宫倒跑得勤,人都说太子妃至孝呢。”
“屁的孝!”
胖太监啐道。
“场面话罢了,那位打的什么主意凡长了眼睛的早看出来了。
不就是想要博个好名声?生不出来就想用名声来稳固自己的位置。
要我说啊那就是痴人说梦!”
“你见过哪个太子妃是靠装贤德做成皇后的?历朝历代的贤后谁只靠装就装了个名留青史出来啊?
狗鼻子里插葱装象,葱掉了还不是狗?”
“哈哈哈!这比方打得好,咱那位太子妃不就是狗鼻子里插葱,哈哈……”
“放肆!我看你俩是活腻了!”
瘦太监的笑声未落,从两人身后的假山后面猛地蹿出一个人,厉声斥道。
俩太监一惊。
“腾”地转身一看,吓了一跳。
那从大宫女身后走出来的,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的人可不就是他们口中的事主。
太子妃?!
不过这俩也是胆大的。
背地里议论主子被主子逮个正着的,通常要么是吃一通板子发配到低级杂役所,要么是拔了舌发配。
一般这种情况,奴才们都是想方设法跪求主子开恩,谁知这俩倒好。
郑明芷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确实被吓得不轻,可之后他们非但没跪着求饶,反倒一溜烟跑了!
没错。
他们跑了!
刚刚呵斥两人的霜月直接懵了。
反应过来她忙不迭指挥随行宫人:“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追!两个烂嘴的奴才连主子都敢编排,我看他们……”
“追什么追!”
郑明芷暴喝,一巴掌甩到霜月脸上。
霜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却是不敢擦,忙爬起来跪着。
“主子息怒。”
一众随行宫人也齐齐跪了一地。
今天裴皇后在澄瑞亭招待几位公侯夫人赏雪,太子妃自是要来作陪。
只因着双胞胎的满月宴刚过了十天,那几位公侯夫人方才便当着裴皇后的面夸俩孩子多乖多有福气。
说着话题又拐到大公子身上。
说宋良娣有福,羡慕皇后娘娘有这么乖巧聪慧的孙儿,这也就罢。
毕竟子孙在上了年纪的妇人当中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她们要以这种方式拍裴皇后马屁也无可厚非。
可郑明芷不乐得听啊。
尤其其中两个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的,说什么太子妃也是好福气。
有这么三个伶俐可爱的儿女。
郑明芷早先觉得,宋槛儿那小蹄子生的孩子再如何都必须尊她为嫡母。
哪怕将来那孽种成了太子,日后荣登大宝,也是要尊她为母后皇太后,那贱婢只配一个圣母皇太后。
前者重正统地位,后者强调生育之功,所以说宋槛儿这辈子别想越过她去!
如此一想,郑明芷心里痛快极了。
可想归想,每当听到别人夸那贱婢生的崽子,她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厌恶。
刚刚那几个夫人虽没明说,但郑明芷总觉得她们在讥讽她生不出来。
将来只能靠别人的儿女。
郑明芷气憋听不下去了。
便找借口请示了裴皇后,来这边找清净,谁知一来便听到两个奴才编排她!
厚脸皮?
活该?
狗鼻子里插葱,葱掉了还是狗?
郑明芷自诩这几年心性已经练出来了,这一年多她也的确没发过脾气。
却没料到让两个奴才激得破了功!
试问若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裴皇后,那两个狗奴才还敢跑吗?
不敢!
说白了俩狗奴才就是看她不得太子的宠,看她没个一儿半女才敢这般狗胆包天地编排她!不敬她!
可她能叫人去追吗?
不能!
若不然事情闹大了死两个狗奴才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丢丑的是她!
郑明芷瞪视着霜月,胸口剧烈起伏。
半晌。
她衣袖一甩,转身直接回了东宫。
而随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不远处的凉亭后闪出两道人影。
正是方才的两个太监。
“主子说得没错,东宫这两年顺得有点过了,是时候给他们添点儿堵了。”
胖太监呸出嘴里的草渣,哼笑道。
瘦太监:“万一她不上套咋办?”
“你看她那像没上套的样子?”
胖太监白了他一眼。
“甭管啥仇啥怨都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咱的这位太子妃能容忍那位宋良娣得这么几年的宠。
明显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就需一根火线。”
瘦太监:“咱就是那根火线?”
“咱哪有那资格啊,东宫的二公子小郡主才是火线,咱顶多是个点火的。”
胖太监说得没错。
郑明芷自认打从宋槛儿得宠、怀上曜哥儿开始,她便一直在忍。
甚至禁足的那两年半,她都忍下来了。
而她之所以从去年解禁到现在还能忍下来,甚至任由姓宋的把双胎平安生下来。
一则源于她时刻谨记不能犯错。
她要保住太子妃的位置。
二则便是她时常拿“自己是那男人的发妻,姓宋的生的孽种要叫她母亲,姓宋的永远也越不过她”这种想法,来安抚自己不要恼怒。
郑明芷觉得自己这回也能忍下来。
她也不得不忍。
若不然便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结果。
她在心里这般劝慰自己,然而那句“狗鼻子插葱”却仿佛咒语也似。
在她脑海里久久不散。
以至于她好几晚梦里都是这句话。
这便罢。
最让郑明芷无法接受的是另一个梦。
梦里太子遭幽禁,那大的孽种养在她名下,某天发烧一直哭一直哭。
她没心情管他。
索性把心里的不安和怒火全撒到那孽种身上,没让人给他请太医。
谁知一个奴才的种倒是金贵,不过烧了一晚,便把脑子给烧坏了。
幸好太子那时被幽禁了,他安排在孽种身边的人手似乎也被清理了。
她只需把乳母和那孽种身边的几个小宫女处理了,便没人知晓是她不让人给那孽种请太医的事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外人都当是乳母伺候不尽心,夜里睡死了过去,没及时上报消息。
才导致那孽种脑子被烧坏了。
甚至太子都没查出来。
她就这般继续养着那孽种。
可她养一个傻子作甚?
傻子又没什么价值。
于是,她命人把那孽种扔井里了。
好巧不巧。
办事的那太监是睿王的线人。
她侥幸逃脱。
可惜,后来东宫的孽种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太子却始终不肯给她个孩子!
她以为太子打算废了她,抬举哪个贱人取代她的位置,但是幸好……
幸好彼时的太子变了。
他终究还是把那个位置给了她,她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母!
日后不管哪个孽种被立为太子,登了基,都要尊她一声“母后皇太后”!
梦里的她身心痛快。
做梦的郑明芷也笑出了声。
可她没料到的是,梦里宋槛儿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开始处处与她作对。
关键庆昭帝也一味袒护那贱人!
她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废。
被赐了鸩酒!
那时她才知道,宋槛儿做的一切原来是为了替骆曜那个孽种报仇。
宋槛儿是怎么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的,梦里的“郑明芷”已然懒得追究。
她穷途末路,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她死了。
梦却没有结束,郑明芷看到宋贱人在她死的那一年年底被立为后。
那贱人的儿子成了储君!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庆昭帝就守着她过日子,甚至到死都想着那贱人!
“主子?主子醒醒,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