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太子良娣宋氏接旨——”
女眷席这边同样午宴过半,上首处的裴皇后正与下面某个老王妃说着话。
槛儿则想着曜哥儿在奉天殿的情况,旁边的信王妃也正和荣王妃说话。
殿中间有伶人正在弹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高喊。
扭头一看。
竟是御前的郝副总管。
除了裴皇后,包括槛儿在内的众人皆一怔,旋即跟着裴皇后齐齐站起身。
槛儿则疾步行至门口跪下。
除了裴皇后,其余人也一律跪听圣旨。
郝太监向裴皇后见了礼,随即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双手拿起圣旨。
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正位乎内,所以成天地之道,兹有太子良娣宋氏,自入储闱,虔恭中馈,恪勤妇道。
屡有令誉,朕实深嘉之。”
“其明孝知礼,侍奉皇后,朝夕问安,寒暑不辍,其诚孝之心婉顺之态,深慰中宫,宫闱之内堪称典范。
其二贤明辅弼,昔年荐医愈朕体,功于社稷,又随太子巡漕运河工,亲抚百姓,此诚佐君恤民之实迹。”
“其三延嗣有功,诞育皇太孙及龙凤祥瑞双胎,胤嗣繁昌,丕昭瑞应。
今储妃之位空虚,中馈不可无主,朕稔知宋氏淑德,皇后亦屡称其贤。
兹特颁明诏,册封太子良娣宋氏为太子正妃,赐金印宝册,掌东宫之事。”
“钦此——”
殿中一片鸦雀无声。
郝太监扬起笑,“太子妃,请接旨。”
旁人是何心思且不提,槛儿强忍着内心的不平静郑重恭敬地叩了一首。
“儿臣妾宋氏接旨,叩谢主隆恩!”
按说太子与她漏了口风,又过了这么两个月,槛儿早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然真到了这个时候。
她发现自己根本冷静不了,甚至于接圣旨的双手也在控制不住地轻颤。
以信王妃为首的一众王妃、公主们,以及以德妃为首的一众后宫妃嫔看着那明晃晃的圣旨到了槛儿手里。
又听郝太监说大公子已被立为皇太孙。
众人心里的那个复杂啊。
压根儿控制不住不从眼睛里渗出来。
咱就是说这人的命啊。
谁能想到呢。
第一次见面时跟她们话都说不上的人,居然就这么一路成了太子妃!
等将来太子坐上那个位置,在场的除了裴皇后,都要对其行三跪九叩大礼。
这还真是……
宣王妃带头笑着朝槛儿行礼道喜,荣王妃、慎王妃、简王妃跟着一起。
其他人再是唏嘘、感慨、羡慕、嫉妒或是不甘,也不得不先把礼做足了。
槛儿叫了起也道了谢。
转身看向裴皇后,“娘娘……”
说着,她将圣旨放回由跳珠捧着的托盘里,很认真地向裴皇后行了一礼。
裴皇后受了。
而后在槛儿起身后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笑道:“好孩子,这是你应得的。”
槛儿看着眼前年近花甲的裴皇后,脑海里浮现出了上辈子为其哭灵时所看到的,刻着其名字的牌位与棺木。
前世她们不曾有过交集。
这辈子此前她们虽称不上婆媳关系,可她们却也有了前世没有的情分。
真好。
槛儿笑着,眼里隐隐有泪光浮现。
对于陛下立宋良娣为太子妃一事,朝臣们似乎并不意外,也没几个反驳的声音。
反驳什么呢?
圣旨上不都把宋良娣的品行和功绩什么的,写得一清二楚了吗?
再说皇太孙都封了。
皇太孙的生母在品行端正,又有功于社稷的情况下,还能不往上正一正?
要说宋良娣以前可能还有个出身方面的短板,可人家那不是找到家人了?
童养媳的事也澄清了。
甚至有个十八岁就成了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混得风生水起的表哥。
陛下与皇后娘娘对其赞赏有加,太子对其宠爱有加,皇太孙对其敬爱有加。
所以还有啥可说的呢。
就这样吧。
册立太子妃属国之重事,皇帝昭告天下后相关的典礼与仪式也必不可少。
槛儿的册封典礼全权交由礼部负责,钦天监看了几个吉日请太子挑。
骆峋挑了最近的一个。
四个月后,十一月十五。
在此前一个月是曜哥儿的册封典礼。
两位主子的日子一定下来,阖宫上下及礼部、户部等衙署便忙碌了起来。
废太子妃用过的金册宝印已经废了,新立的太子妃必须制备新的金册宝印,如此方能彰显其正统地位。
也是有万象更新的寓意在。
翟衣、礼冠、礼鞋什么的,也都要新制。
永煦院这四个月常有宫人进出,比过年还忙,其中又以瑛姑姑他们最甚。
不过他们要做的事倒是没那么多,主要是她们心忙,激动的,兴奋的!
早先事情没定下来,他们不得不稳住。
如今事儿定了,他们到底忍不住了,做什么都是一副红光满面的笑模样。
主子成了太子妃,小主子成了皇太孙。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知道他们有分寸,槛儿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对了。
曜哥儿搬出永煦院了。
尽管他想和娘多住一年,眼下小家伙也还没满五岁,可如今他是皇太孙了。
在礼法上也该另居了。
曜哥儿为此伤心了好一阵,一向没怎么哭过的他,硬是抱着槛儿哭了大半天。
娘亲为他难过伤心了一辈子,这辈子他才跟娘亲在一块儿四年就要分开。
虽只是不住在一个院子了,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着,可曜哥儿就是伤心。
最后还是他的哭声把曦哥儿瑭姐儿也逗哭了,俩小家伙差点把房顶掀了。
曜哥儿才不得不止住哭。
槛儿看在眼里又好笑又心疼,哄他说跟太子说说,看能不能晚点搬。
曜哥儿又不干了。
说他现今是储副,该有储副的魄力与气度,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听的这些。
总归最后迁出了永煦院,新居在元淳宫东侧,离元淳宫不远的端本堂。
说起来,曜哥儿还有一件事很介怀。
那便是上辈子他英年早逝,父皇立了曦哥儿为太子,曦哥儿后来成了顺平帝。
这辈子曦哥儿还没长大,他就成了皇太孙,曦哥儿将来就当不成皇帝了。
曜哥儿觉得自己抢了弟弟的位置。
可为时已晚。
曜哥儿能做的,就是将来加倍对弟弟好,让弟弟无忧无虑地长大!
当然,也要对妹妹加倍好。
上辈子是弟弟妹妹代他在父皇和娘跟前尽孝,这辈子有他这个哥哥顶着!
因着哥哥与娘亲的册封典礼,十月十三,曦哥儿瑭姐儿的抓周宴便没大办。
只在东宫设了场家宴。
十月十五,曜哥儿的册封典礼。
过了之后众人又马不停蹄地为太子妃的册封做各种最后的筹备与查验。
到了十一月十五这日。
槛儿不到寅时起来收拾,光是焚香沐浴,穿戴冠服就耗费了一个半时辰。
好不容易收拾罢,跳珠几人的反应比早先槛儿穿良娣冠服时大多了。
就差把槛儿夸上天了!
槛儿穿过皇后的礼服,穿太子妃礼服还是头一次,便也对着镜子多看了几眼。
深青色翟衣,衣身织一百三十八只五彩翟鸟排列成行,袖子及衣襟边缘皆以金线织着小轮花,衣长曳地。
腰间是同样绣了翟鸟的青色蔽膝,另有玉革带、大带,腰侧则是由玉璜、玉琚、冲牙等物件组成的小绶。
行走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此物的作用在于提醒穿戴者步履沉稳端庄。
脚下则为青罗袜和双层白粉底儿的礼鞋,上层青缎,鞋头镶嵌着珍珠。
与皇后的九龙四凤冠不同,太子妃冠是九翬四凤冠,翬在礼制中仅次于龙。
冠体上九只翬鸟,四只金凤,左右三扇装饰着点翠、珠花、璎珞的博鬓。
好看是好看,也很有威势。
就是跟九龙四凤冠一样,沉甸甸的,很是考验戴冠者的定力与体力。
临到吉时。
槛儿手持着象征着五谷丰登的玉谷圭,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仁安殿。
仁安殿前早设好了仪仗与乐队,殿内北面的正中央设有御座宝案。
随着槛儿的到来,仁安殿前的小广场上响起庄严肃穆的钟鼓号角之声。
太子一身玄色衮服,头戴九旒冕,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前汉白玉台阶之上。
槛儿缓缓朝他走去。
骆峋看着她,在她临到台阶时迈步走下几层阶梯,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修长,手指劲瘦骨节分明,手背肌骨明显,筋络微微凸起。
每一根手指的线条都似雕刻而成,透着一股凌厉,与他的气势极为相符。
曾经槛儿怕他。
怕他的眼,怕他的声音,怕他身上的每一处,他触碰她一下她都忍不住哆嗦。
然而如今。
她望进他深邃的眸底,习惯地将手搭了上去。
骆峋轻轻握住。
时间掐得刚刚好。
被元隆帝任命为“正使”、“副使”,前来送储妃金册宝印的内阁大学士章怀逐,礼部尚书韩循抵达仁安殿。
此二人表皇帝权威,骆峋携槛儿以礼迎接其入殿。
章怀逐、韩循分别将金册宝印置于御座的宝案前,遂由章怀逐宣读册文。
宣读结束,槛儿在女官的引导下朝御座行三跪九拜之礼,再恭敬上前。
接受金册、宝印。
御座下方左右两侧各设有一座,左侧为太子座,右侧为太子妃座。
槛儿接受完册宝,便与太子分左右而坐。
旋即,东宫属官、女官、太监,按品级依次入殿,向太子和太子妃见礼。
至此,槛儿在东宫的册封礼完成。
之后又换上一套更为庄重的礼服随太子前往太庙,拜谒皇家列祖列宗。
最后则是宴会。
槛儿以太子妃的身份,正式参拜帝后,随后也正式接受了外命妇的道贺。
整整一天下来,槛儿身体很累。
可她的精神却很好。
嘉荣堂在推了重建,槛儿半个月前搬进了其东侧的贞禧堂,不出意外在太子登基之前她会一直住在这儿。
今日的贞禧堂一片红。
四周游廊、廊檐下挂满了绣着各种吉祥寓意图案的红灯笼、宫灯,院中树上、灌木之中则系满了红绸彩缎。
周围的门窗、廊柱上则处处张贴有大红剪纸,俨然一派新婚喜气之态。
是夜。
卧房之中。
紫檀嵌金丝楠木雕灵芝如意云纹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对精致硕大的龙凤花烛。
哗啦的斟酒声停下。
骆峋放下酒壶,执起酒杯。
槛儿同他对视片刻,微抿着唇浅浅一笑。
待她端起酒杯。
男人执杯的那只手伸了过来。
槛儿配合地伸手,两人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同时饮下了这杯合卺酒。
槛儿刚放下酒杯,骆峋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薄唇也朝她的唇覆了上来。
明明不是第一次。
他却似是一刻也等不及。
槛儿紧搂着他,指尖顺着他的后颈一路摸到他的喉结、肩膀、胸膛、腰腹。
他急,她似乎也迫不及待。
情到浓时,那张娇嫩靡艳的红唇里不住地唤着他,“殿下、殿下……”
骆峋吻着她,又翻身将其抱起,在她耳畔吮吻着低语:“孤的表字叫甚?”
“执、执牧,执牧……”
骆峋低笑。
在她快要溃败之时将她重新放回榻上,细细密密的吻一路往上。
最终落在她耳边。
“吾妻槛儿,孤心悦你。”
“骆峋心悦宋槛儿……”
槛儿听见了。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又被他吻了去。
案几上的龙凤花烛静静燃烧。
人未歇,夜将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