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峋暗暗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
为时尚早。
槛儿不懂太子爷的纠结,只听他应“嗯”,她便高兴地握着他的手晃啊晃。
“又劳殿下为我费心了,殿下您真好。”
嗯哼。
骆峋暗哼,面上风轻云淡道:“行了,回后院吧,今晚可与二老好生聊聊。”
“您呢?”
“就寝。”
姜劭卿父子俩很多时候歇在书铺,所以这边也隔了洗漱沐浴的地方。
倒也方便。
“那我伺候您洗漱,”槛儿道。
“不必……”
“简表哥现在肯定在跟大姨他们说去京城的事,我估摸着他们聊完再回去。
再说了您又是客人又是我的少爷,我要是就这么丢下您和海伯伯自己去歇,那不成待客不周了嘛。”
“走吧少爷,奴婢伺候您就寝。”
说着,槛儿把太子爷的手放到了自己手背上,躬着腰怪腔怪调,一派狗腿小太监的模样要搀太子爷去浴间。
海顺在门口呢。
太子爷拒绝幼稚,抬手在她的发髻上拨了一下,一本正经:“稳重些。”
槛儿嘿嘿笑。
替太子宽衣时她又思维跳脱地想起了一件事,探头瞅瞅太子的脸,又缩回去。
再探头瞅瞅。
骆峋目不斜视:“再顽皮?”
槛儿咳了咳,仰头望着他清隽的下颌。
“二表哥说表姐看上您了,因为您生得俊,表姐想嫁给您做少奶奶。”
噗!
好悬!
他差点就把明年的年俸给笑没了!
海顺紧抿着唇侧过头去,肩膀肉眼可见地抖了两下,又堪堪被他稳住。
骆峋瞥他一眼,垂眸睨着面前的人,“还有呢?要胡说便一次说完。”
槛儿不敢太放肆,更不敢开他的玩笑。
只实话道:“不是我说的是二表哥说的,他说看上就是喜欢,喜欢才会成亲,可殿下,什么是会成亲的喜欢?
我喜欢殿下、海总管、喜欢雪缠金和袁宝哥哥,但我肯定不会和你们成亲啊。
我觉得这两者喜欢肯定存着不同,但我想不出来,殿下您知道吗,什么才是想跟对方成亲的喜欢?”
她问得很真诚,一副求知若渴之态。
海顺只把自己当聋子了,专心替太子披上寝前在榻上看书用的棉袍。
骆峋拢了拢衣襟,在榻上落座,看似没有受槛儿这个问题的影响。
“你现年多大?”他明知故问。
“过了年十一,生辰是二月二十七,”槛儿拿不准太子有没有不高兴,乖乖答道。
骆峋:“离你及笄尚有四年,女子及笄才可成亲,你现在谈论此事为时尚早。”
“可乡下多是到了十三四岁就成亲了,县城里十岁十一岁定亲也常见。”
槛儿应道。
“常见便是对的?”骆峋问。
槛儿愣住。
骆峋:“世人都做的事不代表便正确,常见的事也不代表就该如此。
以你自身为例,你尚不知成亲的喜欢为何,若此时让你与谁定亲你可愿意?可觉能担起为妻为母之责?”
槛儿懵懂地想了想,摇头。
“便是了。”
骆峋耐心道。
“人的经历不同,心智不同,认知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式不同,那么同一件事不同的人选择与结果便会不同。
你所说的十三四岁成亲与十一二岁定亲者,也只代表部分人而非全部。”
“女子及笄,男子及冠方为身心成熟标志之一,而岁月与阅历会促使人成长。
你如今不知何为成亲的喜欢,是你尚且年幼,身心皆未成熟之表现。
你大可不必急于知晓这件事,等时机到了或许你自己便会切身体会,旁人说的终归不及你亲身感受。”
槛儿明白了。
但顿了顿,她问:“殿下懂的这般多当是身……不对,殿下的身没有熟。”
骆峋:“……”
槛儿:“您懂这么多当是心智非常成熟,您知道什么是成亲的喜欢对不对?您有喜欢谁,想和谁成亲吗?”
骆峋撇开视线,“……没有。”
好吧。
槛儿不太能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感觉有点失落,又有点松了一口气?
等等。
槛儿眨眨眼。
认真问:“殿下,抛开成亲的喜欢不谈,您喜欢我吗?就像我喜欢您那样。”
骆峋:“……”
海顺觉得自己极力降低存在感,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在屋里,应该在屋外!
骆峋真不想理会槛儿这个问题。
喜不喜的,真亏她能将这种隐秘的心事这般不加掩饰地宣之于口。
也不嫌臊得慌。
然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她在男女之事上心智尚未成熟的表现吗?
他若否认或是避而不谈,以她敏感纤细的性子又不知会如何多想。
骆峋有些无奈。
想了想,与那双在烛光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他忍着耳根漫起的烫意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顿了顿,又翕了翕薄唇。
“喜欢。”
.
目送小丫头欢乐的背影消失在小门外,骆峋竟是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转过头,不经意与海顺四目相对。
屋中一阵诡异的安静。
海总管在太子爷淡漠的注视下低下头,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
骆峋褪了袍子,一言不发地踢掉寝鞋上榻。
海顺替太子爷盖好槛儿她大姨特意准备的簇新棉花被,再放下帐子退下。
主仆二人全程没有交流。
待小房间的门关上。
半晌,骆峋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过了会儿。
书铺正门方向隐隐有响动传来。
海顺敲了敲门进来,轻声禀道:“殿下,是槛儿的舅舅、舅母在外面。”
骆峋放下手臂,声音带着明显的冷。
“不必管。”
海顺应是。
跟着问:“他二人卖槛儿一事……”
骆峋:“待他们上京。”
案子要审,自是需等买卖双方到齐。
书铺外。
宋勤仁两口子趴在门上直往里瞧,然而铺子里没点灯,他们啥也没瞅见。
马上腊月的天,夫妻俩冻得周身打摆子,可惜没赶上时候他们偷溜不回去。
没办法,两口子最后灰溜溜地去宋勤仁的狐朋狗友那儿去借宿了。
而这厢。
姜存简没把对骆少爷的怀疑告诉爹娘,只说了骆少爷点拨他去京城投考,和他回京时要把槛儿带走的事。
两件事都让二老和宋芳禾夫妻俩吃惊不小,不过他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槛儿签了身契,有律法约束。
尤其槛儿是自愿卖身,他们若硬要求人家骆少爷放人,那才是不厚道。
但是这么一来,宋芳禾觉得他们也有了另一个必须去京城的理由。
对于让儿子去京城参考这件事,姜劭卿这个当爹的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
他对儿子寄予厚望,儿子自身也有才,有利于儿子念书的事他全力支持。
也不是他草率,而是在姜劭卿看来有些事做起来就需要破釜沉舟的意志。
凡事不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
这是大事,宋老头、沈老太没意见。
宋芳禾这个当娘的也赞成。
问题就在于这个地方是姜家祖籍,他们一家子的营生都在这儿。
走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也不能一上来就什么后路也不留全家都往京城搬,得有个具体章程。
且姜存简去京城投考也不容易。
于是,接下来姜劭卿、宋芳禾两口子便为儿子去京城做起了各种准备。
槛儿也跟着张罗,骆峋没怎么插手,只在姜存简办学引时提点了他一下。
最后一番打探商议。
姜劭卿夫妻俩和二老决定,翻了年姜劭卿先带着妻儿去京城,看路上和去了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等他们安顿下来了,再视情况决定要不要接二老过去,反正做两手准备。
也免得二老跟他们白跑一趟。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十天时间也转瞬即逝,南巡船队如期在腊月初五这天抵达淮安。
两天休整结束,船队往扬州行进,而槛儿和太子一行人也要再度登船。
姜存简知晓他们隐瞒了身份,为此特意替槛儿找借口阻止了二老和姜劭卿夫妻要送他们上船的打算。
当然,他自己也没去送。
大抵是决定了要去京城。
而去了京城槛儿便可能赎身归家,有盼头,分开时大家也就没那么难受。
假扮太子同窗的官员来姜家接人,槛儿笑着同阿爷阿奶、大姨、姨父以及表哥表姐们开始了短暂分别。
哭得最厉害的反倒是宋樱。
不为别的,只为她根本啥都没机会做,她看上的如意郎君就要走了!
呜呜呜。
她又得重新找了,就照着骆少爷找!
且不提宋樱如何为损失一个如意郎君而伤心,南巡队伍在六天后抵达扬州。
此地为盐商聚集地,太子在扬州驻跸,接见了不少盐官盐商,视察了盐政。
到腊月底,船队刚好抵达镇江,槛儿和太子在镇江过了一个热闹的年。
再度启程时船队从常州到无锡、苏州,一路走走停停,到南京时已是二月中旬。
太子入住南京宫城,期间举行了盛大仪式,谒明孝陵,接见各阶官员。
三月中旬。
南巡队伍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