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杭州城依旧灯火通明。涟水桥横跨城中心的大河,将杭州一分为二。此刻桥两侧的酒楼里挤满了看客,当桥面上出现两道身影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桥上,白衣斗笠的剑客高通手提黄纸灯笼,腰悬长剑傲然而立。不远处,怀抱骨毒剑的燕十三缓步而来,在十步外停住:\"高通,你的挑战我接下了。\"
高通头也不回,声音冷峻:\"燕十三,只要你供出杀害我二弟的主谋,我或可饶你不死。\"话语中透着十足的把握,仿佛胜券在握。
\"你二弟?\"燕十三略一沉吟。自加入黑石以来,他手下的亡魂实在太多。片刻思索后,他恍然道:\"原来你是来寻仇的。高通,你兄弟死有余辜,何必执着于这段恩怨?\"
高通目光森冷,厉声道:\"今日不开口,休怪我剑下无情!我剑锋所向,必见血光,你可想清韩了?\"燕十三神色平静,眼帘微垂:\"要取我性命?尽管试试。\"话音未落,高通周身劲气暴涨,青石地面瞬间龟裂,剑锋裹挟着水雾直刺而来。
\"有趣。\"燕十三唇角微扬,身形如柳絮般飘然后退,在狭长的石桥上腾挪闪转,将暴风骤雨般的剑招尽数避开。高通双目赤红,剑势越发凌厉,却始终未能触及对方衣袂。
\"燕十三!\"高通怒吼声响彻石桥,\"你为何不肯拔剑?莫非我高某不配与你一战?\"燕十三闻言轻叹:\"也罢。\"骨毒剑倏然出鞘,寒芒乍现如银河倾泻。高通瞳孔骤缩,未及反应便觉胸口微凉——那柄雪亮长剑已然贯穿心脉。
晨雾笼罩的苦海镇街头,七八个挑粪工踩着露水穿过市集。扁担两端的木桶渗出阵阵恶臭,路人纷纷掩鼻避让。\"挑粪的滚远些!\"行人厉声喝骂。为首的苗子不以为意,转头对身后青年笑道:\"阿吉,干咱们这行得讲究。大粪叫'人中黄',粪水称'金汁',这臭味嘛...\"他嗅了嗅木桶,\"咱们管它叫'木樨香'。\"
谢晓峰沉默地挑着粪桶,粗布衣衫沾满污渍。昔日锦衣玉食的三少爷,如今对扑鼻恶臭已浑然不觉。\"学着点。\"苗子突然扯开嗓子:\"人中黄,木樨香,金汁两桶,小心提防!\"
苗子的话刚说完,谢晓峰和其他挑粪工齐声附和,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躲到街边的屋檐下,唯恐与他们沾上关系。一行人挑着粪桶,全然不顾周遭异样的眼神。谢晓峰走在队伍里,体会着苗子他们苦中作乐的心态,心情稍稍舒缓。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身影突然从前方出现,直直朝谢晓峰走来。
“晓峰?真的是你?”谢王孙一身黑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大步跨到谢晓峰面前,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目光上下扫视,最终落在谢晓峰肩头的两桶粪水上。眼中的惊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愤怒:“谢晓峰!你是我谢家最出色的传人,居然在这里挑大粪?”
“什么谢晓峰?老人家,您认错人了,他叫阿吉。”苗子见谢王孙咄咄逼人,上前一步挡在谢晓峰前面。可他话未说完,谢晓峰开口道:“苗子,这是我的私事,你先带兄弟们回去,我随后就来。”
苗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们就在不远处,有事喊一声,我们立刻赶来。”说完,他招呼其他人缓缓离开。谢晓峰放下扁担,坐在路旁的石阶上,沉默不语。
谢王孙见他这副模样,怒火更甚:“晓峰,你自幼聪慧,七岁就能执掌先祖神剑,整个谢家都以你为傲。可你为何不辞而别?你知道你的任性让谢家付出多大代价吗?”
“谢家如何,与我无关。我不再是谢晓峰,我是阿吉。”谢晓峰望着远处朴素的民宅,语气平淡,仿佛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谢王孙气得浑身发抖,深吸一口气才道:“你身上流着谢家的血,这一点你永远无法改变!跟我回去,堂堂谢家三少爷,岂能在这穷乡僻壤当个挑粪工!”
“请回吧,我已厌倦从前的生活。现在的我不会再碰剑,也不会听你的命令。”谢晓峰语气平静却坚决。当年他剑法大成,谢家倚仗他在杭州城横行霸道,惹下无数仇怨。而谢王孙逼他亲手了结这些恩怨,甚至灭人满门。长年累月的杀戮,最终让他逃离了神剑山庄。
“那你可知道,没了你,神剑山庄是什么下场?”谢王孙神色凄然,缓缓道出,“前些日子,我正准备封山退隐,黑石帮主却突然率众杀上门来,扬言要夺取山庄。他们血洗了神剑山庄,除了我侥幸逃脱,谢氏族人无一幸免!”
听闻山庄覆灭,族人身亡,谢晓峰脸色骤变,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他指尖颤抖,呼吸紊乱,原本就脆弱的内心此刻更是难以承受。
“从小跟在你身后的表弟死了,疼爱你的三姨也死了,还有那么多族人,他们有的看着你长大,有的与你同辈,却都死在黑石之手。晓峰,你还要逃避吗?现在谢家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谢王孙抓住他的肩膀,嘶哑吼道,“跟我回去,重新拿起剑,杀回翠云峰,为族人 !”
谢晓峰眉头紧锁,面色苍白,心绪纷乱。他挣脱谢王孙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跄着朝远处走去:“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做。父亲,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
听到“父亲”二字,谢王孙停下脚步,不再追赶。他看出谢晓峰已经动摇,或许明天就会变回那个锋芒毕露的三少爷。望着谢晓峰离去的背影,谢王孙心中暗想:“只要晓峰回来,黑石的末日就到了。谢家的血债,必将血偿!”
翠云峰顶,神剑山庄内灯火通明。肥油陈踩着厚重的青砖步入正厅,朝端坐主位的韩浩躬身行礼:\"属下办事不力。遵照帮主指令派人追踪谢王孙,可那老狐狸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在半途甩脱了眼线,此刻踪迹全无。\"
韩浩指尖轻叩紫檀扶手,鎏金烛台在他眉宇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谢王孙纵横江湖数十载,保命的伎俩自然不少。\"他忽的话锋一转,\"红叶斋那边可有谢晓峰的消息?\"
\"正欲禀报。\"肥油陈从袖中抽出一封烫金密函,\"探子们在苦海镇的春风阁发现三少爷踪迹。说来古怪,这位名震天下的剑客竟作杂役打扮,每日在青楼端茶递水......\"
\"备轿。\"韩浩突然截断汇报,玄色大氅在转身时掠起凉风,\"请燕十三来。\"半炷香后,黑衣剑客疾步跨入门槛,腰间骨毒剑与铁护腕碰撞出清脆声响。
\"当真是他?\"燕十三指节捏得发白,剑鞘纹路深深烙进掌心。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忽然仰天大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待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向殿外。
山道上乌鸦提着酒葫芦踉跄追赶:\"喂!你这架势倒像是去会相好的!\"前方黑影却已踏着竹筏破浪而去,惊起满湖白鹭。
苦海镇华灯初上,晓月楼前车马喧嚣。鸨母正捏着绢帕招呼商贾,忽见人群如潮水般分开。黑衣男子面覆蛇鳞刺青,所过之处温度骤降。
\"贵客是寻哪位姑娘......\"鸨母话音未落便被拎起,双脚悬空乱蹬。龟公刚要叫护院,骨毒剑已抵住他咽喉。
\"三少爷。\"燕十三每个字都淬着冰,\"或者我拆了这销金窟?\"
大堂瞬间死寂。二楼转角处,端着铜盆的杂役缓缓抬头,清水倒映出他眉间一点朱砂。
快来人,有人砸场子!子见燕十三如此霸道,且是个以貌取人之辈,立刻尖声呼喊起来。晓月楼作为大买卖,自然豢养了不少好手,随着子的叫声,霎时冲进来七八个劲装打扮的江湖人,个个手持刀剑,满脸凶相。
\"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来晓月楼撒野,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领头那人披头散发,提着一柄钢刀逼近燕十三,嘴里骂骂咧咧,抬手就要给他一记耳光。
谁知手掌还未落下,手腕就被牢牢扣住,那力道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他脸上的倨傲瞬间化作惊恐,燕十三抬腿便是一脚,将他踹出老远。\"滚开!\"
燕十三径直往后堂走去,挡路者无论宾客还是护卫,都被他一掌掀飞。这些重金聘请的江湖好手竟无人能接他一招。他揪住子,顺手抄起一柄长剑抵在其颈间:\"大老板在哪?带路。\"
\"大侠饶命!大老板在内室,我这就带您去。\"子毫无骨气,很快将燕十三引至一间雅阁前,颤声道:\"就是这里,能否放我走?\"燕十三甩开子,一脚踹碎雕花木门,大步踏入。
雅阁内陈设奢华,布置讲究。尽头矮榻上躺着个六旬老者,正搂着两名薄纱女子享乐,正是晓月楼大老板。听见动静慌忙起身,见燕十三来者不善,心头一惊:\"你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燕十三环抱双臂站定,\"有人看见谢晓峰在你这儿,交出来。\"大老板皱眉道:\"找三少爷该去神剑山庄,来青楼作甚?\"
燕十三眼神渐冷:\"少装糊涂。要么交人,要么血洗此地!\"与三少爷对决已成他的执念,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我不认识你,也不知你寻三少爷所为何事。但他确实不在此处,我也从未见过。请回吧。\"大老板暗中握紧后腰暗藏的 。他虽闻三少爷之名,却未曾谋面,只当燕十三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