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的荒原,死寂无声。
天空是永不变化的昏黄,压抑得令人窒息。
陆灵三人藏身于一处巨大的红岩裂隙深处。
水无痕和姜琦盘膝而坐,脸色苍白,正全力运功疗伤,试图尽快恢复一些力量。
疗伤丹药被毫不吝惜地吞下,药力化开,勉强压制着内腑的震荡。
陆灵站在裂隙入口,玄衣与红岩几乎融为一体。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依旧,神识谨慎地向外延伸,感知着四周。
这里,正是她与涂山婉莹约定的接应地点,赤荒原“风蚀峡谷”第三柱峰下。
然而,除了呼啸的风声和令人不安的死寂,什么都没有。
那种被标记感,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她危机的临近。
万魂宗的猎犬,迟早会循着这阴魂不散的印记追来。
她翻手取出那枚与涂山婉莹联系的传讯玉符,神念沉入其中。
将成功破坏秘境、动用万里神行符逃脱、以及发现自己被种下追踪印记的紧急情况,简洁明了地传递了出去,并附上了已抵达接应点的信息。
接下来,便是等待。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昏黄的天空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时间都已凝固。
预想中的青丘接应队伍,始终没有出现。
甚至连一丝回应的神念波动都未曾传来。玉符沉寂得可怕。
陆灵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
青丘,狐心殿。
气氛凝重,抵达近乎凝固的冰点!
高台主位之上,端坐的不再是涂山婉莹,而是一位身着繁复玄色宫装、面容保养得极好、眼神却冰冷的中年美妇。
她周身气息渊深,竟比涂山婉莹还要强横几分!
正是青丘狐族另一位久不出世、地位尊崇的太上长老。
涂山蓉!
涂山婉莹此刻站在台下,脸色苍白,嘴角甚至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显然刚刚经历过一番冲突甚至压制。
她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愤怒与深深的失望,却无法再发一言。
她身后的几位支持者,也都面色惶然,敢怒不敢言。
殿下,以白发老狐涂山磬为首的一众长老,则大多垂首躬身,姿态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万里神行符用了?还被种下了追踪印记?”涂山蓉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涂山婉莹,你可知你为青丘惹来了多大的祸事?”
“太上长老!”涂山婉莹强忍着怒意。
“陆圣女成功毁掉噬魂鬼窟,重创万魂宗,已兑现承诺!如今她身陷险境,正需我族接应!我青丘岂能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涂山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幼稚!何为信?何为义?族群存续,方为大义!万魂宗血魂卫已倾巢而出,带队的是戾魂老魔!
锁空镜已锁定其方位!此刻派人接应,无异于将屠刀直接引向我青丘山门!
为了一个神霄宗圣女,赌上我全族命运,这便是你的‘信义’?”
她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转厉:“更何况,神霄宗远在东域,其宗主刀河上人向来老成持重,岂会因一个圣女死在境外,就倾全宗之力跨境与我青丘全面开战?
最多不过是些口头谴责、暗中报复罢了!
但若我青丘此刻插手,便是直接站到了万魂宗的对立面!立刻便是灭顶之灾!
而且…谁说神霄宗就会记恨我青丘了?”
“如果!”她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冷酷的算计,“若我们按兵不动,甚至……稍稍向万魂宗示弱澄清。
让那神霄圣女在万魂宗的追杀下‘自然消亡’。
那么,万魂宗的怒火便会大部分倾泻在她身上,甚至因此与神霄宗结下更深仇怨!
那神霄圣女是死在万魂宗手中,与我青丘有何关系?
而我青丘,既能从万魂宗的疯狂报复中抽身,又能坐看两虎相争,甚至能在后续的全面冲突中,伺机攫取更大的利益!
这笔账,难道你不会算吗?!”
“太上长老明鉴!”涂山磬立刻躬身附和,“此乃老成谋国之道!为我青丘万载基业计,绝不能因小失大!”
“你们……”涂山婉莹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反驳这冷酷的现实逻辑。
“够了。”涂山蓉冷冷打断她,“传我法旨:一,撤回所有前往接应地点的人员,不得与神霄宗陆灵有任何接触!
二,回复万魂宗,严正声明此事乃陆灵个人行为,与我青丘无关,我族对其破坏行为亦深感愤慨!
三,即日起,解除涂山婉莹一切职务,禁足思过崖,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命令一下,如同冰水浇头。
涂山婉莹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涂山蓉,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被两名面无表情的狐卫“请”出了大殿。
殿内,只留下涂山蓉冰冷的目光和涂山磬等人敬畏的神情。
青丘的援助,彻底断绝。
……
赤荒原,风蚀峡谷。
一天一夜过去了。
陆灵静立在裂隙入口,昏黄的日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玉符依旧死寂。
约定的接应,杳无音信。
期间,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数次极其微弱、但充满恶意的神识扫描从极远处掠过,显然是万魂宗的先头追踪者在利用印记进行大范围搜寻!
此地,已不再安全!
水无痕和姜琦的伤势恢复了些许,已能行动。
他们走到陆灵身后,看着师姐沉默而冰冷的侧脸,心中都已明白了什么。
“师姐……”姜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绝望。
陆灵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冷平静。
“此地不宜久留。”
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青丘的接应,不会来了。”
水无痕握紧了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更多的是沉重。
姜琦脸色惨白,抱紧了怀中的念白。
陆灵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西方那更加荒凉、天地元气都显得混乱狂暴、仿佛连昏黄天色都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暗红所取代的地平线。
那里,是比赤荒原更危险、更未知的领域。
“走。”
她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解释,只是简单地吐出一个字。
然后,她率先迈开脚步,走出了这片给予她希望又让她彻底失望的接应点。
向着那片更加莫测、更加危险的西方荒原,头也不回地走去。
夕阳(如果这片诡异的天色有夕阳的话)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赤红色的大地上,显得格外孤独,却又带着一种被背叛后淬炼出的的决绝。
援助已绝,前路未卜,强敌环伺。
他们能依靠的,只剩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