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璟翊站在原地,直等到她站在自己面前,他也只是一言不发。
她笑着抬起手,指尖划过他的下颚,勾起他脸上的面具。
当面具滑落,露出他本来的容貌。
纪檀音并未有丝毫地惊讶之色,反倒是狡黠一笑,随即将手中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是该唤你一声皇城使,还是大昭皇帝?”纪檀音笑吟吟地问道。
“我是该唤你一声纪姑娘,还是陛下?”
慕璟翊冷冷地反问道。
纪檀音挑眉,“客随主便,自然该唤孤一声陛下。”
“大昭皇城使见过陛下。”慕璟翊恭敬地行礼。
纪檀音双手负与身后,眉眼间皆是笑意。
她转身上前,行至龙椅上重新落座。
“皇城使?”纪檀音挑眉,拿出那块他送她的玉佩。
慕璟翊到底没有想到,眼前这张陌生的人皮面具下的容颜,竟然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当初的种种如今想来,真真是可笑。
他抬眸与她对视,“臣前来,乃是寻一位故人。”
“故人?”纪檀音将那玉佩坦然地放在他的面前,“想来,是找到了?”
“没有。”慕璟翊直言。
纪檀音微微颔首,“既然是大昭来的贵客,那孤自当好好款待。”
慕璟翊敛眸,“臣不便久留。”
“哦?”纪檀音轻笑,“皇城使是要告退了?”
“正是。”慕璟翊言罢,朝着他恭敬地行礼。
纪檀音并未阻拦,“既然如此,那孤便放皇城使离去。”
慕璟翊退出了大殿,头也不回地走了。
锦竹目送着他离开,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
皇城使竟然是翊世子?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那若如此的话,他原先岂不是一直在装傻?
锦竹抬眸看向纪檀音,“姑娘,您是何时发现的?”
“何时?”纪檀音轻声道,“比你想的还要早。”
慕璟翊哪里想到,纪檀音竟然变了个容貌,摇身一变成了槿南国女皇。
此时此刻,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在槿南逗留。
他必须尽快地离开这里。
他出了宫门,便带着玄风径自离开国都。
“主子,此事?”玄风小心地看着他。
“莫要传出去。”慕璟翊冷声道。
“可是……”玄风蹙眉,“属下想不通。”
“事已至此,还是先离开再说。”慕璟翊感叹。
他没有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赶来,得到的竟然这样的答案。
且不说她如何成了女皇,可如今的情形,他不得不尽早离开。
毕竟,她的身份已然不同。
而自己如今还是大昭皇帝,也断然不能在此处逗留。
他没有片刻地耽搁,原本两月的路程,他只用了一月便赶到了边关。
在他要出城的时候,梓熙已经在此等候。
“这是陛下转交给您的。”
慕璟翊接过,径自离开了槿南。
等他安然无恙地入了大昭,才将纪檀音给他的书信打开。
他看过后,双眸划过一丝诧异之色。
“这怎么可能?”
“主子,可要回京?”玄风问道。
“嗯。”慕璟翊点头,看来事情已经朝着另一个不可控地方向发展。
而且,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堂堂大昭的大皇子竟然在槿南国,而且还成了面首,这简直匪夷所思。
慕璟翊特意避开东林王的暗桩,寻了捷径赶回京城。
这一来一回,便又过了半年。
恒王没有想到他会回来的如此快。
“你是说慕烯在槿南国?”慕琰错愕地看向他。
“是。”慕璟翊点头。
“那纪檀音呢?”慕琰又道。
“她……”慕璟翊清楚,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可是她为何会成为槿南国女皇呢?
这本就是件匪夷所思之事。
可他不可能不如实相告。
显然,他也想从父王这得到答案。
恒王听过之后也是惊诧不已。
对于恒王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你是说纪家那丫头成了槿南国女皇?”
“是。”慕璟翊看向恒王。
“这怎么可能?”恒王盯着他,“你这臭小子怕不是看花眼了?”
“父王,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慕璟翊神色凝重地问道。
恒王沉吟了片刻,“我怎么知道?”
他若知晓会是如此结果,断然不可能放任纪檀音离去。
怪不得她宁可舍弃皇后之位,也要离开。
这皇后哪有女皇贵重?
可是,她怎么就成了女皇了呢?
恒王也是一脸地不解。
慕琰饶是见过不少怪事,如今也是一脸震惊。
不过,眼下那头的事情倒不是重点。
“你可要回宫去?”慕琰看向他。
“既然慕烯还活着,那他的野心便不止于此。”慕璟翊又道,“有人想要借刀杀人,搅乱这天下,何不顺势而为呢?”
“可是这天下一乱,便会生起战祸。”慕琰蹙眉,“到时候把握不好,那便是生灵涂炭。”
慕琰顾虑重重,他原本的打算并非如此。
可慕璟翊却有了旁的心思。
若非他此次前往槿南,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必定也会心慈手软。
可现在……
他看向慕琰道,“要想永绝后患,只能背水一战。”
恒王看着他,“你可想好了?”
“嗯。”慕璟翊点头。
“哎。”恒王语重心长道,“到时候你该如何翻身?”
“儿子想放手一搏。”
他很清楚,若是自己还活着,那些觊觎这皇位之人便会蛰伏下去。
可隐患却一直都会存在。
若是他死了,那些人便会伺机而动,也许才会有生机。
皇宫内。
秦太后得知皇帝病重,连忙前去看望。
“皇上乃是中毒。”御医看向秦太后道。
“毒可能解?”秦太后问道。
眼下还不是皇帝驾崩的时候。
毕竟,她还没有做到万无一失。
“毒已经入了肺腑,无力回天。”御医道。
“混账。”秦太后厉声喝道,“自皇上养病以来,尔等便一直伺候,皇上中毒,尔等竟不知?”
“臣有罪。”御医连忙道。
秦太后眯着眸子,“若是治不好皇上,哀家灭你们九族。”
御医吓得连忙跪下。
定远侯得知皇上病重,连忙前往宫中候着。
秦樾也得到了消息,一同前往。
东林。
长公主也得到了消息,她看向萧祁,“皇上时日无多了。”
“母亲,可是该咱们动手了?”萧祁问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长公主低声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儿子已经暗中准备妥当。”萧祁得知了纪檀音的事情之后,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他现在需要这个时机,若纪檀音真的成了姬檀音,那么,他又要有能耐对抗。
他如今真真是悔不当初。
若非当日他对她痛下杀手,也许事情便不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而纪檀音便会是他的妻,也不会成为姬檀音。
长公主等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她甚是兴奋。
萧拓也得知了皇帝病重,此时正与东林王商议。
“父王,咱们不管?”
“管什么?”东林王算是看明白了,眼下他只要好好守着东林便是。
“可母亲那……”萧拓蹙眉,“若真的要动手,父王也脱不了干系。”
“放心,还不到那个时候。”东林王淡淡道。
如今最不愿意皇帝出事的便是秦太后了。
可偏偏,不从人愿,不出半月,皇帝便驾崩了。
而定远侯此时却带着亲信入了宫。
京城内又响起了丧钟。
宁家。
宁珣正一身素缟,与宁大老爷说话。
“皇帝又没了?”
“也不知晓是不是皇家得了诅咒。”宁珣在一旁道。
宁大老爷见他如此说,连忙道,“听闻皇帝是被太后毒死的。”
“太后?”宁珣敛眸,“怕是有人想要借此扳倒太后吧。”
“若真的如此,那到时候咱们怕是也要牵扯其中。”宁大老爷摇头。
“太后那已经做好了安排。”宁珣知晓,秦太后是不可能轻易被打倒的。
果不其然,外头对秦太后毒杀皇帝的传闻愈演愈烈。
很快,定远侯带着不少朝臣前往别苑,请恒王做主。
恒王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
定远侯不死心,随即带着百官跪在了皇宫内。
秦太后瞧着眼前的情形,似是早已有了准备。
她亲自前往别苑,强行将慕慈带入了宫中。
在定远侯还未反应过来时,将慕慈立为新帝,更是认她为母。
定远侯暗叫不妙,他竟然将慕慈给忘了。
如此一来,秦太后便没了毒杀皇帝的理由。
而慕慈聪慧,小小年纪便甚是沉稳。
不过,他还未到弱冠之年,秦太后依旧主持朝政。
而定远侯便没了借口讨伐太后。
此时最无奈的乃是恒王。
他哪里想到这秦太后会强行将慕慈带走呢?
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恒王瞧着慕璟翊走了进来。
“父王,儿子是个傻子,就算恢复了神志,也不可能服众。”
他又道,“更何况,慈儿比儿子更合适。”
慕璟翊不愿意背负上皇帝的枷锁。
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自己更适合做什么?
他不愿意被皇宫拘束,却也不能放下自己的责任。
故而他能做的便是依旧当这个皇城使。
恒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直接将慕璟翊给劈了。
他哪里是生了个儿子,简直是找了个活爹。
恒王怒瞪着他,“所以,你打算如何?”
“太后野心勃勃,可经此一事,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取而代之。”
慕璟翊感叹,“她终究撑不了女皇。”
“所以慈儿也是你说服的?”恒王摇头。
“嗯。”慕璟翊点头,“当初,父王有意让嫂嫂前去荣昌侯府,不也是为了今日?”
恒王冷哼一声,“就知道你靠不住。”
慕璟翊抿唇,颇为委屈,“父王,如今这样,是最好不过的。”
“你就不担心,长公主那会气急败坏了?”恒王道。
“除非,长公主抓住什么把柄?”慕璟翊盯着恒王。
“怎么?”恒王挑眉,“你难道还想赌上你大哥的名声?”
“儿子不敢。”慕璟翊敛眸。
不做皇帝,他自在多了。
眼下,他只是皇城使。
这世上也再也没有恒王世子。
恒王幽幽叹气,“即便你不愿意,也不用将自己弄死吧。”
“儿子如此不是更好?”慕璟翊笑了笑,“儿子还有些事情要办,先告退了。”
他说罢,转身离开。
恒王感叹,“当真是翅膀硬了。”
“王叔,慈儿孤身在宫中可安全?”慕琰蹙眉。
“哎。”恒王重重叹气,“事到如今,也算是各归各位了。”
慕琰敛眸,“到底是我欠了王叔一家子。”
“事到如今,何出此言?”恒王摆手。
慕琰便也不语。
“主子,那您日后怕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玄风看着他道。
“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比比皆是,更何况,父王必定会寻个理由让我重新回归。”
慕璟翊并不担心,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不是皇帝,那么,她便会回来。
毕竟,她在大昭,还有未了结之事。
槿南。
纪檀音得了皇帝驾崩的消息,脸上勾起一丝浅笑。
“姑娘,当真死了?”锦竹诧异地看着她。
“看来他志不在此啊。”纪檀音淡淡道。
“如今大昭的局势怕是越发地不妙。”锦竹蹙眉,“姑娘可还要回去?”
“这里也该有个交代。”纪檀音淡淡道。
“是。”锦竹垂眸应道。
废弃的宅子内。
慕烯得知大昭又换了皇帝,并未感到惊讶。
“这大昭怎么还没有百日起来?”姬武音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是有人从中作梗了。”慕烯看向姬武音,“这槿南的事情要尽快处理了,我也该回一趟大昭。”
他的话让姬武音眉头紧蹙。
“你以什么身份回去?”姬武音又道,“如今这个时候,怕是你回去也于事无补吧。”
“我以什么身份,你不必知道。”慕烯淡淡道。
“好啊。”姬武音冷笑,“那我便拭目以待。”
慕烯盯着她,“你呢?打算何时动手?”
“我的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姬武音说罢,拂袖而去。
慕烯敛眸,眸底划过一丝冷意。
他很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必定是要有个了断的。
他也该准备准备前往大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