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亦是有人在安清老相公面前提过,安清老相公则说:凡是帝王,无论心计如何,都忌讳一事。若是臣子一般能干,于国于君自是莫大的幸事,可若臣子能力太过强盛,盖压君上,功高震主,却是叫帝王难以安眠之事了。
恭亲王伏首,满朝皆知首功必推靖国公。但此一为皇家秘事,不可宣之于口,以全皇上的脸面;二则,若再要封赏当时的靖国公世子,怕是只有封‘王’一条路可行了。”
素来心机深沉的于大人眸色深深看着时嘉,话中有未尽之意。
时嘉听出来了。
他们的意思,这是皇帝的打压,却又是另外一种抬举,无非是帝王心术罢了。
他兀自玩弄心术,自己就只能乖乖伏首谢恩吗?
若是先前倒也罢了,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自有情分,于大人这话说出来,自己再自我开解一番,说不得这事便能过去。
可是现在,时夫人搭进去了性命,移开了压在自己头上的“孝”字大石;晏宁生了女儿,又生生怕他变成了“恭亲王”,自己的女儿成为另一个“舞阳郡主”。
时嘉抬头,微笑,“两位大人的意思,我又如何不懂?只是这懂与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呵呵,原来靖国公也有过不去心里的这个坎儿的一天。不过安清老相公亦说了,如今能于朝堂之上力挽狂澜的,非靖国公莫属。而靖国公虽年岁不大,却心怀国家大义,必不会袖手旁观许久。”
“是,今日靖国公不应,也不妨事,不过明日我等再来就是。”魏大人笑呵呵地在一旁附和着于大人的话。
时嘉依旧摇头不肯,借口自己尚在丁忧,客客气气将两位大人送出了靖国公府的大门。
他们倒也是守信的人,次日,便又来了。
反正现在皇上不上朝,他们一个礼部的闲职,一个虽肩负弹劾斧正责任的御史中丞,若自己不寻些事来,平日倒也无什么事。
“正好来喝靖国公的好茶。”于大人笑眯眯的,像个老奸巨滑的狐狸。
如此坚持了半个月,就连后宅里头的晏宁也开始觉得不对。
“瑾瑜打算何时如了他们的愿?”她略显丰腴的面上带着笑,娇声问着。
时嘉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阿宁可知,那孩子的生母是谁?”
“瑾瑜这话真是说笑,皇上的事情,满朝文武皆都不知,我一个内宅妇人,又怎会知晓了?”晏宁歪着头,摇头不解道。
“阿宁还记得,我叫江南拿走的那串玛瑙红的珠串?”
晏宁点点头,当时江南问得急,不曾说了什么原委,她也只翻出来东西,叫他拿走了。
忽而,她又想到,不由瞪大了眼睛,“难道那珠串的主人,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时嘉点了点头,又道:“说起来这人也是你认得的,正是打从恭亲王二公子的别院里头逃出来,被你和姜二小姐所救的任书雅。”
晏宁觉得自己生完孩子以后,脑子不如以前好用了。
如今耳边萦绕着时嘉的话,却总有些恍恍惚惚,浑浑沌沌。
“那时我将任书雅接到私宅藏匿,躲过了恭亲王二公子的搜查。她亦是供出自己知道的一些阴私隐秘,我与皇上借机筹谋,令恭亲王元气大伤,不得不狼狈离京,去往封地。
皇上只说任书雅有功,却不好明着封赏,便令人将其带到了长公主府,自己偷偷出宫,以作嘉奖——”
听着时嘉声音缓缓,不带感情地说着这些,晏宁不由有些反胃。
好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嘉奖一个女子的方式,就是令其怀孕,诞下皇子。
而现在,又将她的孩子给后宫之中的妃嫔抚养。
那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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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皇宫之中,当她问及面前这个小小皇子的生母时,唇角带着一颗美人痣的郑美人如是说。
晏宁此刻恍若在梦中一般。
皇后懿旨,着她带了女儿慧姐儿入宫觐见,她借口孩子染了风寒,怕过给贵人,将慧姐儿留在府中,孤身入宫。
见她独自前来,皇后面上不悦,只虚虚应付了几句,就道头疼,将她打发了。
出宫的路上,她又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拦住,将她带到了郑美人宫中。
“皇上想要和靖国公府做亲家,叫皇后无论如何要留你说话。只是帝后向来不是一条心,皇上又特意使人知会了我,我这才留了心,将你请到这里来。”
郑美人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穿着宫装,梳着望仙髻,声音十分柔和。
晏宁不敢松懈了心神,今日若不是时嘉临时被人唤了出去,定会想法子拦下自己入宫。
纵然拦不下,也会陪着自己过来。
不知今日竟这般凑巧,自己费尽心思,也只能保全慧姐儿在家。
“多谢郑美人,只臣妾本为外命妇,私下朝见天颜,是否有些不妥?”晏宁眨巴着眼睛,很是天真地问郑美人。
皇帝私见外命妇,本就是极不妥的事。
可谁叫他帝后不和,皇后是恭亲王妃的娘家侄女,家族枝繁叶茂,如今皇帝和恭亲王翻了脸,哪怕立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做太子,更是断了她的念想,两人更是淡了情分。
如今肯
皇后不愿意替他留了自己,让这个出身不明的皇子定下靖国公府这样益发强盛的岳家。
郑美人笑而不语,只叫晏宁看襁褓中的小皇子兀自吐泡泡玩儿。
晏宁有些心不在焉,又怕郑美人看出她神思不属,竟开口问道:“这位小皇子的生母,难道也是宫中人?”
话一出口,她便暗道要糟!
外命妇窥探后宫阴私,可不比闲暇时一群无所事事的村妇坐在树下纳鞋底,闲聊天儿。
只她没想到,郑美人竟是难得的好脾气,这才有了那一句:“她死了。”
晏宁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垂了眼帘,索性当了哑巴。
因为时嘉已然告诉过她,任书雅假死脱身,拿了时嘉相赠的一包银子,隐姓埋名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本不是坏人,不过运气不好。她的出身太过不堪,皇上下令叫长宁公主动手要了她的命,她却机敏,求了我的人将假死的她带了出去。”
时嘉的叙述让听到事情实情的晏宁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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