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带着初秋的清透，穿过县城中心街道的梧桐枝桠，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8点30分，小灵骑着那辆刷着淡蓝色漆的旧三轮车，准时停在街角的老位置。
车斗里的竹篮用蓝布盖着，隐约能看到里面玉米露出的金黄颗粒，沾着的晨露还没干透，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小灵熟门熟路地搬下木板搭摊，旧木板的边角被常年摩挲得光滑温润，每一块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用看也能精准拼接。
小灵蹲下身，指尖顺着布料纹路轻轻捋平褶皱，连一根翘起的线头都要仔细压下去。
刚把竹篮里的玉米摆出来，就有熟客笑着凑过来：“小灵，昨天买的玉米煮着真甜，今天再给我来两根！”
小灵抬起头，马尾辫随着动作晃了晃，几缕碎发贴在沾着薄汗的脸颊上，露出清甜的笑。
“李叔早！今天的玉米更嫩，您挑这两根，颗粒特别饱满。”
得益于昨日耐心的服务和玉米的好品质，不过半小时，小摊前就排起了长队。
有人掏出零钱递过来，小灵都一一应着，收完钱总会把玉米袋口系成方便提的活结，再补一句。
“煮的时候不用盖紧盖子，煮12分钟就刚好。”
小灵的声音清亮却不喧闹，像晨露落在叶子上的声音，连排队的人都跟着慢下了脚步，没人催促。
就在她给一位阿姨装玉米时，一道高大的阴影突然罩住了摊位。
小灵下意识地抬头，阳光刚好从男人身后照过来，让她一时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得那身影格外挺拔。
深灰色西装的肩线利落，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暗银色的手表，表带磨出了细微的光泽，却更显质感。
等男人往前半步，小灵才看清他的模样——他的眉眼很深，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俊朗的轮廓，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最让人在意的是他的眼神。
那双眼瞳像是浸在暗红的雾里，偶尔掠过一丝极淡的血色，仿佛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邪异气息，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跟着冷了几分。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小灵脸上时，那股邪异却像被按下了开关，瞬间褪去，眼底渐渐漫开温和的笑意，连声音都放低了几分。
“给我来5斤玉米，打包带走。”
小灵握着玉米的手顿了顿，却没露怯，只是轻声问：“您要糯一点的，还是带点嚼劲的？”
“糯玉米适合煮着吃，带嚼劲的烤着更香。”男人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眼底的温和又深了些。
“糯的就好，同事们喜欢吃软的。”
小灵点点头，从竹篮里仔细挑选，每拿起一根玉米，都会用指腹轻轻捏一下颗粒，确保没有空瘪的。
称重量时，还特意多放了一根小的。
“这根算送您的，回去给孩子尝尝。”
“一共25块钱。”男人递来一张百元纸币，小灵从帆布包里翻找零钱，指尖碰到硬币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小灵把零钱和装着玉米的布袋一起递过去，依旧是那副清甜的模样：“感谢您的购买，欢迎下次光临。”
男人接过布袋，却没立刻转身，他盯着小灵沾了点玉米须的指尖看了两秒，然后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深色名片。
名片边缘烫着细金纹路，摸起来带着磨砂质感，他捏着名片的一角，轻轻放在小灵手心，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什么。
“小姑娘，我叫郑天宇，是附近‘青禾玉米饮料公司’的负责人。”他指了指名片上印着的地址和电话，语气比刚才更温和。
“我们公司最近要做一批鲜榨玉米汁，需要新鲜玉米做原料，明天想收购100斤，每斤价格给你比市场价高1块钱。”
“希望你能送货到名片上的地址，可以吗？”
小灵低头看着名片上清晰的字迹，地址就在县城东边的产业园，离村子骑三轮车也就20分钟路程。
小灵心里一阵惊喜，却没慌神。
她抬起头说：“谢谢您信任我！100斤玉米我明天一早去地里掰，保证新鲜，8点半前肯定送到您公司。”
郑天宇看着她眼里的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轻轻点头：“好，那我明天在公司等你。”
郑天宇刚转身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小灵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疑惑：“先生，等一下！”
他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深灰色西装的衣角在晨风里轻轻晃了晃，眼底那抹刚浮现的暗红瞬间隐去，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小姑娘，还有事吗？”
小灵握着帆布包带子的手指轻轻收紧，她看着郑天宇的脸，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思索。
“我总觉得……”
“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话一出口，小灵又觉得有些唐突，连忙补充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就是觉得您的样子有点眼熟，像以前见过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搜寻模糊的记忆——是小时候村里的集市？还是去年去县城买种子时遇到的人？
可无论怎么想，都记不清具体的场景，只觉得郑天宇眉眼间的某种神态，像一团朦胧的影子，藏在记忆深处。
郑天宇听到这话，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安抚。
“你可能搞错了吧，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灵摊前的玉米，又补充道。
“或许是我长得比较大众，容易让人觉得眼熟。”
说完，他朝小灵挥了挥手，语气依旧温和：“我先回公司了，明天就麻烦你送玉米过来。”
这次郑天宇没有再停留，转身拎着玉米袋，脚步沉稳地朝街道尽头走去。
深灰色的身影在晨光里渐渐拉长。
路过亮着“早餐店”招牌的铺子时，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避开了玻璃门上反射的光影，仿佛不想让身后的目光捕捉到更多细节。
小灵站在摊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的疑惑依旧没散。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刚才郑天宇笑的时候，眼角的弧度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可具体是哪里，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身后传来客人的声音：“小姑娘，再给我来三根玉米！”小灵才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思绪，重新露出笑容，转身忙碌起来。
只是偶尔抬头望向街道尽头，那道高大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流里，只留下晨光里一丝若有若无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