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力道不轻。
“喘气,新来的,想憋死自己给指挥官助兴?”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里,用那只还在轻微发抖的手点了半天,才终于点着。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浓白的烟圈,用一种混杂着恐惧和狂热的古怪腔调,低声笑道:
“看见没?指挥官牌一键清理服务,全自动,无残留。干净又卫生,记得上内部网给五星好评。”
年轻监控员的魂儿好像这才归位,他猛地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问:“好……好评?老,老哥……那,那可是几万只怪物!还有我们一整个街区的防御工事!就这么……没了?”
“不然呢?”老兵斜了他一眼,“你还想看她拿扫帚给你扫扫?知足吧,上次她出手,好歹还留了一地烂肉和骨头渣子,害得后勤部骂了三天三夜。现在你看,多干净,后勤部得给她发锦旗。”
年轻监控员彻底说不出话了,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中央那个身影。
在那个巨大得不合常理的圆形深坑正中央,陈嘉禾静静地站着。
一台幸存的侦察无人机,正将她的影像高清地传回指挥中心。
她抬起手,掸了掸军装肩膀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优雅,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屠杀,而是一场乏味的茶会。
整个“方舟”的通讯系统,陷入了一片死寂。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出声。
所有人都怕自己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会打破这片诡异的宁静,引来那个存在的注视。
指挥中心里,那个老兵叼着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监控画面里那个深不见底的坑。
旁边的年轻监控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滴。”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频道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所有人的耳机里,同时传来了指挥官私人频道的接入提示。
一股寒意顺着所有人的脊椎骨向上猛蹿。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陈嘉禾那清冷的声线。
而是一个低沉、慵懒,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男声。
“下一个。”
两个字,轻描淡写,不带任何感情。
不像命令,更像一个饥饿的人,吃完一道开胃菜后,对侍者发出的提醒。
“咔嚓。”
年轻监控员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但他根本没听见。
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个老兵猛地一抖,嘴里的烟掉在了控制台上,烫出了一个焦黑的小点。
他却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死死盯着通讯面板上那个亮起的私人频道标识,额头上冷汗涔涔。
“妈的……”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那是什么玩意儿……”
会议室里。
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参谋,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一把扶住了冰冷的合金墙壁才没倒下。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起了三天前,最高军事会议上,陈嘉禾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只说了两句话。
“不会有伤亡。”
“因为,我会去。”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保证己方士兵的安全。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伤亡?
在那种力量面前,碾碎一只蚂蚁和碾碎百万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敌人,连被计入“伤亡”的资格都没有。
老参谋的目光,缓缓移向墙上G-789星港的战略地图,那个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红色漩涡,此刻在他的眼中,却显得那么可笑,又可怜。
他颤抖着手,在自己的终端上调出了这三天的战损报告。
人类阵亡:0。
防御工事损失:忽略不计(因被指挥官顺手清理,无需维修)。
怪物阵亡:无法估量。
一个荒诞又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滋生,让他浑身冰冷。
他们最担心的,或许不该是G-789星港的敌人。
而是他们派去的这位“指挥官”,会不会因为觉得怪物杀得不够尽兴,顺手把整个星港也给“一键清理”了。
毕竟,刚才那一击,吸收的能量足以媲美十五个小型聚变反应堆的总和。
释放这种力量,代价是什么?
老参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
那个男人的声音……是从指挥官的私人频道里发出来的。
……
雷岩的办公室。
医疗部的首席医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死死地攥着一块数据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整个人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雷、雷指挥……”
老医师的嘴唇哆嗦着,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陈……陈指挥官的最新体征报告,出来了。”
他狠狠吞了口唾沫,像是要咽下喉咙里的恐惧,可声音依旧艰涩无比。
“她的心跳频率……”
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数据板上那个鲜红到刺眼的数字,仿佛看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那个数字。
“降到了每分钟……二十次。”
“二十次!”
老人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崩溃的尖利。
“这他妈已经不能算活人了!”
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心率在六十到一百次之间。
那些身体机能拉满的顶级运动员,静息心率最低也就在四十次左右。
而她,只有二十次。
那根本不是心脏在跳动。
那是死亡的倒计时,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响。
老医师攥着雷岩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雷岩队长……这已经不能算‘活着’了!”
“这是某种……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存在状态!”
……
指挥中心。
雷岩推开门。
陈嘉禾正背对着他,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如同积木般开始重建的城市。
那头银白与漆黑交织的长发,在密闭的室内无风自动,像是拥有生命的活物,在她身后缓缓飘浮。
“指挥官。”雷岩的声音很干,喉咙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