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流匪将至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儿就在阳和县里炸开了锅。
这恐慌就像是瘟疫,在街头巷尾迅速蔓延,让原本稍得安顿的流民与城中百姓,顿时乱作了一团,一时间人心惶惶。
“听说了吗?北山八大王带着几千号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后面还跟着数不清的流民,号称万人,朝我们阳和县直扑过来了!”
“我的老天爷!几千悍匪?咱们城里满打满算才多少兵?”
“完了,这下全完了!安宜县就是前车之鉴啊!”
“岂止是安宜县,隔壁好几个县城都被他们屠光了,就连县令的脑袋都被挂在城墙上。”
起初,还只是侥幸从那些惨遭毒手的县城逃出来的流民在窃窃私语。
可当北山八大王盯上阳和县的消息传来之后,
就变成了全县城的哀嚎!
这可是凶残至极的流匪啊,周边多少县城都遭了他们的毒手!
好不容易因粮食充足、粮价平定而刚有几分活气的市场,
瞬间恢复死寂模样。
大家都吓得不敢轻易出门了!
就算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也全都缩在城隍庙里。
更有甚者,绞尽脑汁想要往外逃。
可逃又能逃到哪去?
周围几乎都已经被流匪占据。
阳和县是难得的安定之所。
……
县衙内,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好不容易才因为解决粮食问题,受到青州府城嘉奖的县太爷,也乐呵不起来了。
一遍遍地翻看探子回报的消息,面色惨白。
握着粗瓷茶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就连茶水溅湿了官袍也浑然不觉。
他眼巴巴地望着一身戎装、眉头拧成死疙瘩的赵天涯,声音带着哭腔:
“赵……赵巡检,援兵何时能到?府城那边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贼众可有万人啊,我们这小县城,防备人员百人都没有啊!”
县太爷欲哭无泪。
八十对一万,优势不在他!
好不容易解决了粮食危机,哪曾想那些流匪又盯上了他这小县城。
赵天涯也面色铁青,只能一个劲地摇头叹息。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和那股子说不出的憋闷,声音沙哑:
“大人,近几日来,已派出三拨快马,拼死往府城求援!”
“唯有一拨成功抵达,其余者都被流匪抓走。”
“而唯一的一拨,带回来的消息,也只有……等!”
他顿了顿,
眼神绝望地看向县太爷。
援兵并无定期!
“您也知如今局势!北边金帐叩关,内地流匪四起,各处都在告急!府城自身兵力尚且捉襟见肘,能派出的援兵……只怕是遥遥无期!”
这话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砸在县令心头。
一个等字……
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被放弃。
谁知道这个等会是多久,一周,一个月,乃至一年!
可他们只怕是一天都撑不到。
县太爷身体一软,彻底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天亡我阳和县乎……天亡我阳和县啊!”
赵天涯不再多言,猛地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县衙,直奔校场。
此刻哭天抢地毫无用处,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分夺秒,利用流匪大军抵达前这最后一点宝贵时间,将城防加固到极致。
将每一分力量都榨出来,填到城墙上去!
就算城破人亡,也要坚持到最后一秒!
“都给老子听好了!”
赵天涯站在校场临时垒起的高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
这些都是面色惶惑的卫所兵,和临时征调来的流民青壮。
大家也都已经知道,流匪即将攻打他们阳和县。
此时,多少都有些慌神。
“大家听好了,马上就有上万流匪抵达我们阳和县,他们盯上了我们的粮食,还有我们的财产,势必要把我们整个阳和县踏平!”
“知道你们都怕,都想跑!老子也怕!但怕有个鸟用!身后就是你们的爹娘婆姨,你们的娃!城破了,谁也活不成!”
“不想死的,就跟着老子,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加固城墙!深挖壕沟!滚木礌石,全给老子搬到城头上去!”
“多备箭矢,检查兵刃!谁敢偷奸耍滑,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一番怒吼和鞭策下,
原本有些涣散的人心被强行拧紧。
几个刚被征调来的青壮看着城外隐约扬起的烟尘,腿肚子直打颤,低声交头接耳:“这能守住吗?”
“听说那群流匪杀人从不留活口。”
他们可是卫所兵,没打过仗。
平日里抓抓小贼打打山匪已是极限!
但现在,可是真的会死!
旁边一个老兵烦躁地啐了一口:“闭嘴!想活命就赶紧干活!搬石头!越多越好!”
兵丁和青壮们咬着牙,开始疯狂地搬运守城器械,加固薄弱环节。
城上城下一片忙碌。
只是,这所谓城墙,在近万流匪的面前,怕是和纸糊的差不了多少!
……
王志弘与诸位商户,连同张仕诚、李皓等人也被县太爷火急火燎地请到了衙门。
王岚和孙昀也被专程请过来了。
面对这群阳和县富户,之前帮助他解决粮食危机的恩人,县令几乎失了体统!
抓着王志弘的衣袖,带着哭腔:“王老爷!城破则家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
“这次可是我们阳和县的大难,守城肯定要花不少资金钱财,甚至是人马,就得靠诸位了!”
县太爷也毫不客气,一开口就是要钱。
不过王志弘他们倒早有准备。
也猜到县太爷专程找他们,无非是想要钱财备战。
而且各自家人同样在此,王老爷他们也只能鼎力相助。
王志弘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拱手:
“大人放心!我王家,连同张李几家,必倾尽所有,助官府守城!”
“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绝无二话!”
流匪将至,此刻已无退路。
家业再大,城破了,也不过是流匪的盘中餐!
不仅是他,其余几位商户也纷纷点头。
要保护的不仅仅是这个城池,还有城池里面的妻儿。
不过王老爷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沉默的孙昀,带着一丝期盼问道:“孙昀,你向来主意多,智计百出。”
“此番面对如此危局,可有良策?哪怕能多撑一时半刻也好!”
一时间县令以及衙内几位主事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孙昀身上。
就连柳夫子也惊愕抬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孙昀。
这个书童,之前屡创奇迹。
甚至凭一己之力撼动了一州粮价。
或许,真的可以做到!
“昀哥儿?你有法子吗?”
张仕诚和赵扶风也好奇地看着他。
王岚同样睁大眼睛。
孙昀几乎成了无所不能的象征。
但这次,他摇头了!
孙昀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丝无奈。
“回县令大人,各位老爷。这次可不是商战博弈,而是真刀真枪的兵战。敌我兵力悬殊,甚至不止百倍!”
“纵有奇谋,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亦难施展。”
孙昀心中暗叹。
他只是个文学博士,又不是啥特种兵王,臣妾真做不到带兵打仗啊!
除非给他一架无限子弹的加特林,还能尝试割草无双!
虽然他确实也通晓古代守城的基本原理,非十倍兵力不能轻易克之。
可现在双方兵力悬殊,又何止十倍差距?
哪怕自己脑海里还装着一些超越时代的武器概念,比如火药,比如更高效的守城器械。
可那又如何?
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至于制造更高效的守城器械,也需要时间沉淀和工艺打磨,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现在他们哪还有时间?
至于亲自指挥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战争?
跟我闹呢?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一个文学博士的挣扎也只能显得苍白无力。
众人闻言,眼中刚燃起的微弱火苗瞬间被浇灭。
的确,孙昀再聪明,也不是撒豆成兵的神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阳和县没有兵,这就是最大的绝望!
连人都没有,怎么和这么多的流匪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