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并非完全是一场死局。”
沉默片刻后,孙昀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县令。
“县尊大人,我等之前推行以工代赈之时,城墙多有修缮加固,壕沟亦加深拓宽,至少城防工事,比数月前要坚固数倍!”
“只要我等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依托坚城,未必不能坚守到转机出现!”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县太爷精神一振。
对呀,以工代赈的时候,
他们可是修缮了不少防御措施!
和其他的县城相比,他们的防御能力更高。
而且之前谈起的时候,孙昀还刻意跟县太爷讲到了城墙方面的事情。
以此来看,恐怕是在那个时候孙昀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而且城内不缺粮!
说不定真能拖到府城援兵到来!
县太爷重重点头,“有道理,他娘的,老子就不信这邪!”
“有城墙在,有弟兄们在,有全城老百姓在,流匪就算想啃下阳和县也得崩掉满嘴牙!”
“我这就让赵天涯去布防,绝不让一个流匪崽子轻易爬上城头!”
县太爷骂骂咧咧,嘴里也没了那么多文雅词汇!
这回,是真要拼命了!
……
谢起的独酌小院内。
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宁静模样。
谢起一人坐在树下,缓缓敲着棋盘,正在自己陪自己对弈。
林雀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旁。
略一停顿,便快步走入。
她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大人!紧急军情!北山贼寇八大王率数千核心悍匪已过黑风口,最迟明日下午便可兵临城下!”
她抬起头,美眸中满是焦灼。
“城内守军不足两百,加上临时征调的青壮,亦不过三四百人,且缺乏战阵经验!情势危急!请大人即刻随属下离开此地!”
“这么快就到了吗?”
和林雀的焦急不同,谢起语气异常平淡,只是自顾自地挪动棋子。
然后才扭头看向林雀,“离开?”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为何要离开?”
林雀急了,语速加快。
“大人!贼势浩大,绝非阳和县这点兵力所能抵挡!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万一您有丝毫闪失,属下万死难赎!”
谢起摆了摆手,打断了林雀后面所有劝谏的话语。
“我在此住了这些年,一草一木都习惯了。”
他缓缓起身,踱步到书案前,手指轻轻拂过案面。
“更何况,这城里,还有些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没看完呢。“
“现在走了,岂不可惜?”
林雀瞬间愣在原地,“可大人……”
她还想继续劝说。
谢起淡淡开口:“林雀。”
“属下在!”林雀下意识挺直脊背。
“传我令,”谢起清清嗓子,语气坚定地说道,“启动罗网,召集所有你能在十二个时辰内调动的力量,潜入阳和县周边待命。”
他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
“记住,是所有。”
林雀娇躯猛地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谢起。
“大人!不可!”她立刻出声反驳。
“罗网一动,必然惊动朝廷各方耳目!“
“即便我等此番只为护主,绝无私心也必引圣忌!“
“届时,朝中那些本就对您有敌意的官吏定然会出手,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啊!”
如今朝堂上下都在盯着谢起的举动。
如果在这个时候启动罗网,绝对会让人嚼舌根,甚至抓住把柄!
她叩首在地,声音带着恳求,“还请大人三思!”
可谢起心意已决,他嘴角默默勾起一抹弧度。
“无非是参奏弹劾而已,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谢起不紧不慢地开口,将林雀扶起来,让她稍显平静。
而后才继续淡淡说道:
“而且,他们说得也没错,老夫手里确实握着能动摇国本的力量。”
“若非居心叵测,为何退隐多年,这罗网迟迟不解散呢?”
说话间,谢起语气突然微微加重,眼神也变得锐利不少。
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是带着阴森冷意。
“可是大人,如今朝堂局面……”
林雀继续劝说,可抬头看到的却是谢起坚定的目光。
“传我命令。”谢起淡淡说道。
林雀知道谢起主意已定,再劝无益。
她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决绝:“是!属下领命!”
随后便立刻离开小院。
顷刻间,一张无形而庞大的网络,开始以阳和县为中心,高效而绝对保密地运转起来。
一道道加密的指令,通过特殊的渠道,迅速扩散出去。
分散在各地的天字号暗卫虽未全部出动,但他们麾下的地字卫、人字哨以及无数潜藏极深的眼线,纷纷开始行动。
悄无声息地向阳和县周边汇聚。
谢起独自站在书房中,负手而立。
目光落在那一盘独自一人下的棋局上,在其旁边还静静地放着一杯酒。
“独酌……当初给自己的院子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想着我独自一人在此饮酒下棋倒也清静。”
“却没想到这股清静被打破了,如今看来,或许是时候改个名字了。”
“这个独字……有些不准确了。”
他选择留下,可不仅仅是因为习惯了这里的清静。
更因为这里有了一个敢与他合伙,称他为同行者的书童。
如今可非独酌,而是共饮了。
……
阳和县城楼之上,一个值守了半天的老兵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下意识地望向远方地平线。
似乎看到,远方的天际线上,扬起了几缕不同寻常的烟尘。
比往常看到的商队尘土更浓,更急,也更散乱。
“流……流匪!!”老兵脱口惊呼,脸色骇然。
城头上警戒用的铜锣大鼓也被立刻敲响,瞬间传遍整座阳和县城。
一股紧张到难以言明的恐惧,像是一只大手,一把攒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之上!
流匪大军的行动比预想的更快更猖獗。
号称一万的声势也绝非虚言。
烟尘滚滚,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巨龙直扑阳和县。
城头上。
赵天涯、孙昀以及所有守军青壮,都清晰地看到了远方望不到尽头的人潮。
旗帜杂乱,刀枪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喧嚣声、鼓噪声即使隔得老远,也隐隐传来。
流匪来了!
巨大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还有一些胆小的青壮脸色煞白,双腿不住打颤,若非扶着墙垛,几乎就要软倒在地。
就连老兵,握着兵器的手心也沁满了冷汗。
即使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这群流匪的战斗能力惊人。
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急着直接冲向阳和县,而是停在不远处默默守望着他们。
根据线报回应,在其周围还有大量的流匪涌入。
这近万之众的流匪要将整个阳和县彻底围困在中间。
这也是这群流匪攻打城池最常用的手段,因为人数众多,寻常县城压根没有抵抗能力,所以不需要考虑什么分而击之。
在绝对的人数面前,每一支部队都是主力。
而这股压力落在阳和县的百姓以及将士身上就是绝望。
仅仅看到周围密密麻麻的流匪,就知道他们唯有守城一条路。
现在就算是跑,都没地方跑了。
城内,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和短暂骚动后,秩序勉强维持住。
一种悲壮的共识在沉默中形成。
无路可退,唯有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