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赏和死亡的威胁下,流匪们再次鼓起凶性,发起了更猛烈的冲击。
城头守军压力骤增。
“倒火油!”
赵天涯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黑色的火油被倾泻而下,随后火箭射落,城下瞬间燃起一片翻腾的火海,凄厉的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
火焰暂时吞噬了后续的匪徒,也给守军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战斗陷入残酷的拉锯。
孙昀紧跟在谢起身侧,看着他始终平静的面容和精准的指令,忍不住低声问道。
“谢公,贼势如此凶猛,为何不多安排人马守在城墙这边保护?东侧那段城墙看起来摇摇欲坠。”
虽然城墙上的将士不多,但是青壮百姓还是不少。
而且守城似乎并没有那么复杂,无非只是把石头以及各种东西砸下去,普通百姓应该也能做到。
可谢起淡淡道:“守城如弈棋,不可竭泽而渔。”
“贼势正盛,此时将人员尽数投入,若被贼人突破一点则全局动摇。留有余力方可应对变故,亦可给守城将士留有希望。”
他指了指一处被重点攻击的区域。
“看那里,贼人看似凶猛,但其队形已乱,后继乏力。”
“令弓箭手集中攒射,再以小队精锐反冲一次,其势自溃。”
孙昀顺着望去,细细品味,果然发现其中奥妙。
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在排兵列阵指挥打仗方面,他还只是个新人。
“原来如此!不仅是守,更是要在守中寻机破敌,挫其锐气!”
“这比兵书上凭城固守四字,深刻何止百倍!”
在谢起的策略和守军的拼死抵抗下,城墙防线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屹立的礁石。
虽屡遭冲击,却始终未被攻破。
流匪方,一个身材格外魁梧、手持双斧,冲杀在最前面的悍匪。
正接连砍翻了好几个试图推倒云梯的守军,口中咧咧道:“给你七爷爷死开!”。
正是北山大王麾下以勇猛着称的七当家!
有七当家开路,旁边的流匪也全部聚集过来,兴奋的往前冲。
“瞄准那个持双斧的头目!”
赵天涯也注意到了他,厉声下令。
几支箭矢射去,却被七当家挥舞双斧格开,他狞笑更甚。
就在这时,城头几名守军合力抬起一块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城砖,看准七当家所在的位置,奋力推下!
那七当家正杀得兴起,忽觉头顶恶风不善。
刚抬起头,那巨大的阴影已轰然罩下!
“不——!”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嚣张不可一世的七当家,连人带斧,直接被砸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滩,嵌在了地面之上!
“七……七当家死了!被砸成肉泥了!”
附近的流匪看得魂飞魄散,惊恐地大叫起来。
“七弟!”
北山大王在中军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连番受挫,兄弟惨死,让他本就暴躁的脾气彻底失控!
二当家看着前方如同绞肉机般的战场和不断倒下的弟兄,脸上肌肉抽搐。
再次硬着头皮上前,声音带着哀恳:
“大哥!不能再打了!弟兄们死伤太多了,这阳和县根本就是块铁板,啃不动啊!咱们撤吧……”
“放你娘的狗屁!”
北山大王猛地打断他,一把揪住二当家的衣领。
“死了几个废物就怕了?老子上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这群城里羔羊!”
“现在撤?你让老子怎么跟死去的弟兄交代?让其他山头怎么看老子?今天不踏平阳和县,杀光抢光烧光,老子誓不为人!”
“谁再敢说一个撤字,老子先拿他祭旗!”
北山大王猛地拔出他那柄标志性的鬼头刀,对着左右亲卫悍匪吼道。
“跟老子上!老子亲自给你们开路!让城上的龟孙见识见识,什么叫阎王来了!”
在二当家、三当家以及数十名精锐亲卫的紧紧簇拥下。
北山大王亲自驱马来到阵前,鬼头刀锋直指城楼!
“城上的龟孙听着!你北山爷爷在此!”
“识相的就赶紧开门投降,献上财宝女人,爷爷心情好,或许赏你们一个全尸!”
“等老子杀上去,定把你们一个个抽筋扒皮,点天灯!男的全砍了脑袋垒成坟头,女的扒光了吊在城头,让弟兄们玩个痛快!”
“哈哈哈!兄弟们,跟老子上!”
“杀光!抢光!烧光!”
匪众被他这番残暴到极点的宣言刺激得嗷嗷叫,攻势再次疯狂起来。
北大王见状得意忘形,竟又策马往前冲了十几步。
一边呐喊一边挥舞着手,让手下人赶紧登上城墙。
数架加厚的云梯再次死死扣上城墙。
北山大王麾下最亡命的老营匪徒,赤红着双眼,口衔利刃,如同疯狂的猿猴般,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
压力瞬间达到了顶点!
有少数凶悍的匪徒甚至成功翻上了垛口!
“挡住他们!”
赵天涯立刻挥刀冲了上去。
一名匪徒刚跳上城墙,狞笑着挥刀砍向一个年轻的青壮。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咽喉!
是赵扶风!
另一处,一个彪形大汉匪徒挥舞着铁棍,砸翻了两名守军,眼看就要打开缺口。
孙昀眼神一凝,捡起地上一柄掉落的腰刀,转身而上!
他拳脚功夫虽不错,但战场搏杀还是首次。
好在身手灵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对方势大力沉的一棍,手中腰刀顺势递出,划开了那匪徒的肋下!
那匪徒吃痛,动作一滞。
旁边一名老兵趁机一枪捅入他的胸膛!
李松明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城头。
他拳脚刚猛,接连将几名攀上城头的匪徒直接打下城墙!
而在一些不显眼的角落,偶尔有黑影闪过,精准地抹掉某个冒进的匪徒小头目的脖子。
那是早已混入城防队伍的罗网人手,他们正按照谢起的命令,悄无声息地削减着敌人的指挥节点。
在守军和暗卫的拼死反击下,这几处险情被迅速化解,防线依旧稳固。
城墙另一处视野极佳的角落,杨策眯着眼,将整个战场的动向,尤其是谢起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看似随意,但全身肌肉都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他得到的密报显示,青州府城那边也为阳和县的局势震动,但援兵……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眼下,只能靠城里自己扛。
而在他的周围,也有不少人马在行动协助抵抗流匪。
全部都是皇城司的暗卫。
北山大王在下面看得真切,见自己最精锐的老营弟兄竟然也攻不上去,还死伤惨重,甚至连一些好手都莫名其妙地折损,更是怒不可遏!
他坚信只要自己这面大旗不倒,持续施压,城防必破。
此刻的他直接来到了城门下,举起鬼头刀呐喊:
“兄弟们!他们快不行了!跟老子上,第一个破开城门者,赏金千两,美女十名!”
“城破之后,三日不封刀!给老子……”
话音未落——
咻!
一道尖锐到极点的破空声,猛地刺穿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下一瞬。
在二当家、三当家以及所有匪徒惊骇的目光中,北山大王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支雕翎箭,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粗壮的咽喉!
他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眼珠子瞪得溜圆。
徒劳地伸手想去抓那箭杆,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随即如推金山倒玉柱般,从马背上轰然栽落!
溅起一片尘土!
“大哥!!!”
二当家、三当家以及周围的亲卫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吼!
这石破天惊的一幕,让整个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呆了!
“石破天惊,好准的一箭!”
“这是何人部将?!”
“谁射得?!”
“……!”
城头之上所有人,目光亦齐刷刷地投向高处的箭垛所在。
只见城楼之上,谢起不知何时已立于垛口之前。
狂风拂动他素色的长衫,可身形却稳如磐石。
他手中握着一张铁胎弓。
弓弦犹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