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澜听了李夫人这番急切的话语,与身旁的黛玉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才缓声开口,语气带着安抚:“李夫人,您先别急。依我看,这薛家所谓的‘进京待选’,多半只是个托词。”
“托词?”李夫人面露狐疑,显然不太明白薛家为何要撒这种轻易就能被戳穿的谎。
与母亲有一样困惑的卢菱溪也投来好奇的目光,黛玉便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李夫人,菱溪姐姐,年后新入皇家学堂的,据我所知,只有三公主永嘉殿下、明慧郡主,以及我三人。”
黛玉的声音不疾不徐,安抚了卢家母女的心神:“永嘉殿下和明慧郡主的伴读,皆是早由宫中与各府定好,已精心教养多时,断无临时匆忙挑选的道理。如今唯一伴读人选尚未完全确定的,确实只有我一人。”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肯定,“但我的伴读,绝无可能、也绝不会以这般公开‘待选’的方式进行。”
李夫人闻言,眉头稍展,但随即又想到另一种可能,犹豫着低声道:“那……总不会是真要选秀了吧?可我依稀记得,那薛家的小姐,年纪似乎尚小,还未到及笄参选的年纪吧?”
刚才涉及皇家学堂内部事宜,江挽澜不便多言,此刻提到选秀,她倒是能说得更明白些。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与不易察觉的矜持:“李夫人多虑了。选秀之事,关乎宫闱,规矩更是森严。薛家虽是皇商,家资颇丰,但终究是商贾出身。内侍府的人再如何……不经心,这选秀的单子,也断然没有送到皇商府上的道理。”
她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继续说道,“其实,莫说是选秀这等大事,即便是郡主、公主们挑选陪读,考量的是家世、门风、教养,也绝无可能择选皇商之女。这是体统,亦是规矩。”
雅间内一时静默下来。
四位女眷,两位是深知宫廷规矩的贵眷,两位是官家出身的小姐,都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她们实在想不通,薛家为何要撒这样一个但凡对京城规矩、宫廷事宜稍有了解的人,略一思索便能拆穿的谎言?这背后究竟有何图谋?
江挽澜的目光在若有所思的黛玉和乖巧安静的卢菱溪之间转了转,见黛玉看向卢菱溪时眼中流露出的欣赏与笑意,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她觉得,自家这位小县主,怕是已经找到了合心意的伴读人选了。
果然,一回到驿馆,黛玉便拉着江挽澜的手,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雀跃:“二婶,我觉得那位卢家姐姐很好。性子爽利明理,眼神也干净,不像是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心思的人。”
江挽澜看着侄女发亮的小脸,心中了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曦儿眼光不错,那位卢小姐瞧着是个端正明澈的孩子。既然你觉得投缘,二婶这就传信回京,让母亲帮着细细打听一下卢家的门风以及这位李夫人平日的为人,总要知根知底才好。”
“谢谢二婶!”黛玉笑靥如花。
傍晚时分,林淡处理完织造署的公务回到驿馆,刚进院子,便听见花厅里传来江挽澜和黛玉的说笑声,气氛很是热络。
他笑着走进去,问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
黛玉见二叔回来,立刻像是找到了分享喜悦的对象,将今日在云锦阁巧遇卢家母女,以及自己看中了卢菱溪做伴读的事情,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遍,末了还强调:“二叔,我觉得卢姐姐眼神清正,说话也有趣,不像有些人那般虚伪。”
林淡耐心听完,见夫人已经安排人去查探,便温和地笑道:“曦儿喜欢就好。此事有你二婶操心,我也放心。”
他深知东平郡王府在京中的人脉和消息网络远比他这个新晋侍郎要深厚灵通,由岳家出面调查再合适不过。
随后,江挽澜和黛玉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今日听到的关于“皇商薛家”要进京“待选”的奇闻。听着“薛家”二字,林淡的手慢慢握成拳,心情开始有些微妙起来。
他不由得想起为了验证心中某个猜想,此次南下前,他特意吩咐林伍去悄悄打听了一下苏州甄家的情况。
多年前,他意外撞见拐子欲拐走幼年英莲,及时出手相救,改变了这个女孩原本的命运轨迹。
林伍回报说,甄英莲平安长大,甄士隐与夫人封氏在她八岁时又得了一子,取名甄祎过。
如今十五岁的英莲,已与一户周姓人家的大公子定了亲。那周家老爷是位秀才公,以开设私塾为生,在乡里风评极好,两家已然定下,只待明年便正式完婚。
按理说,英莲未被拐走,自然就不会有后来薛蟠为争抢“香菱”而打死冯渊的命案。
而且,荣国府两房早已分家,那位可能收容薛家的王夫人也已“病故”……那么,这薛家此番进京,还能像“原着”那般,理所当然地赖在贾府不走吗?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当林淡思绪纷飞,试图理清这其中的关联时,江挽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夫君,今日李夫人给了帖子,她娘家弟弟后日大婚,邀我们过府饮宴。你看,我们去是不去?”
林淡收敛心神,略一思索。
卢家与郡王府也算有亲,李夫人又主动相邀,于情于理似乎都不便推辞。
他看向江挽澜,问道:“夫人觉得呢?若是不麻烦,去沾沾喜气也无妨。正好,也让你和曦儿多接触一下那位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