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裹着干冷的气儿往人骨头缝里钻。
薛竞君裹紧了橘黄色织锦披风,指尖刚触到账房的木门,便被那股透心的凉意激得缩了缩。
“牛五,”她推门进去时,见牛五正缩在炭盆边搓手,桌上的库存账本摊开着,却只写了寥寥几行,“昨日让你核对的皮草账目,怎的还没动静?”
牛五猛地抬头,脸上堆起熟稔的敷衍笑容:“东家,您瞧这日头冷得邪乎,手指冻得握不住笔,我想着等日头暖些再……”
“这是第三遍了。”薛竞君打断他,声音比窗外的寒风还冷几分。
第一日他说炭盆不足,需先寻杂役添炭;第二日说皮草库房寒气重,怕冻着身子待不得;今日又拿天冷当借口。
她走到桌前,指尖在空白的账页上划过,“再给你两次机会,若明日辰时前账目仍不清晰,便去账房领了月钱,不必再来了。”
牛五脸上的笑瞬间垮了,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对上薛竞君毫无波澜的眼神,终究只敢低低应了声“是”。
他看着薛竞君转身离去的背影,才发现她的披风下摆沾了层白霜,显然也是顶着寒风来的,可自己却躲在炭盆边偷懒,心里顿时泛起几分不安。
薛竞君走出账房,寒风立刻卷着冷意扑上来。她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没有雪,只有无边无际的干冷压得人喘不过气。
商栈的伙计们都缩着脖子搬运货物,唯有新来的金小四,正用冻得通红的手仔细擦拭着柜台上的皮草,动作一丝不苟。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冬日的冷尚可忍,手下人的怠惰,却比寒风更让人心寒。
寒风裹着干冷的气儿扑在脸上,薛竞君刚走出店铺没几步,手背便被冻得发僵。
正想拢紧披风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递来个圆滚滚的物件,外层裹着厚实的青布,触手便是暖意。
“先捂着,瞧你手冻的。”低沉的嗓音伴着淡淡的松木香传来,薛竞君抬眼,便见楚人凤站在面前。
他一身墨色锦袍,外罩玄狐毛斗篷,手里还提着个食盒,显然是刚从外面来。
这汤婆子是楚人凤去年寻匠人特制的,小巧便携,灌满热水能暖上大半日。
薛竞君接过拢在掌心,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她轻声道:“怎的突然过来了?”
“路过西街,见你商栈的伙计都缩着脖子干活,想着你定也冻得厉害。”楚人凤说着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还冒着热气的姜母炖奶,“刚从城南老字号买的,趁热喝些,能驱驱寒。”
薛竞君接过瓷盅,暖意透过杯壁传来。
她望着楚人凤眼底的关切,想起方才对牛五的冷厉,语气软了些:“今日牛五又拿天冷当借口怠工,已是第三回了,我便给他留了最后两次机会。”
“你向来仁厚,换做旁人,怕是早就让他走了。”楚人凤靠在廊柱上,目光扫过栈内忙碌的身影,“只是经商如行船,容不得半分懈怠,你心里有数便好。”
“我知道。”薛竞君浅啜一口炖奶,姜的辛辣混着奶的醇厚在舌尖散开,“只是念着他在铺子里待了三年,总想着再给些机会。”
楚人凤闻言轻笑,伸手替她拂去披风上沾的冷霜:“你的心软有分寸,倒不必过虑。眼下天寒,你也别总盯着账房,仔细冻着身子——我已让人往你屋里送了新制的银丝炭,晚些歇着也暖和。”
薛竞君握着温热的汤婆子,看着眼前人温和的眉眼,方才因牛五而起的烦闷,竟被这暖意渐渐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