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是在一阵清淡的草药香气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不对。
身下的床褥异常柔软,带着一股清雅的芬芳。
他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淡粉色的纱帐和精巧的闺房陈设,而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身侧竟躺着一个人!
公孙绿萼和衣躺在他旁边,似乎睡得正沉。
杨过瞬间弹坐起来,动作大得让床榻都晃了一下。
这动静惊醒了公孙绿萼,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脸惊惶的杨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泛起红晕,连忙坐起身。
“杨、杨公子,你醒了?”她拢了拢微乱的鬓发。
“公孙姑娘!我……”杨过脑中一片混乱,急忙想解释,“昨夜我……我并非有意唐突,实在是……”
“我知道,”公孙绿萼打断他,神色已迅速恢复镇定,只是脸颊的红晕未完全褪去,“你昨夜突然晕倒在我房外,我扶你进来时,发现你脉象紊乱,气息灼热,显然是中了极厉害的‘情思缠’。”
她语气微顿,见杨过面露不解,便淡淡解释道:“这‘情思缠’是以谷中独有的情花为主料,辅以几种珍稀药材秘制而成,外人绝难拥有,也……极难抵挡。”
“敝谷先祖当年选择在此避世,正是看中此地环境独特,盛产外界罕有的草药,便于钻研炼丹养生之道。这‘情思缠’便是丹房禁药之一,其性诡谲,并非寻常迷香。它……会引动中毒者自身的情念欲望。情欲越盛、心思越重之人,中毒越快,发作起来也越是猛烈,几乎无可抵挡。”
她眼波在杨过面上轻轻一转,唇角微扬,“像你昨夜那般严重的,可见平日里不知积攒了多少相思债。”
杨过闻言,顿时面红过耳,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公孙绿萼见他这般情状,眼底笑意更深,语气却依然平和:“我自幼随谷中医师学习炼丹医理,便试着为你施针通络,化解药力。你……感觉如何?”
杨过闻言,立刻暗中运气,果然觉得周身通畅,那股烦恶之感已消失无踪,只是……
他隐约记得昨夜昏沉中,似乎抱住了一个温软的身躯,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清香,那触感真实得让他心惊。
这念头一闪,他脸上更热,只能强作镇定地拱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杨过感激不尽。只是……我怎会睡在姑娘……床上?这实在太失礼了……”
公孙绿萼微微侧过脸,低声道:“你昨夜情况不稳,需有人随时照看脉象。我本想在一旁守着,奈何……自己也困极,不知不觉便……”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杨过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正色道:“姑娘清誉因杨过而损,杨过……”
“不必说这些。”公孙绿萼似乎不太在意,她摆摆手,转而问道,“公子还是仔细想想,昨夜是如何中毒的?”
杨过素来机警,若有人潜入房中动作,绝难逃过他的耳力。
此刻细想,才恍然大悟
昨夜房中确实闻过一阵异香。起初只是寻常安神香料的气味,他并未在意,直至后来睡意朦胧间,才隐约嗅到一缕迥异于前的幽微气息,那香气勾魂摄魄。
那香炉之中,竟是提前布置了双层香药。前半夜燃的是寻常安神香料,待人放松入睡之后,后半夜才引燃下层早已备好的迷香。
这下药之人手法之巧妙,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对了,杨公子,你昨夜昏迷中,你反复呓语,你昏迷之中,口口声声唤着‘师娘’、‘莫愁’、‘龙姑娘’、‘如梦’等等,也不知是哪几位姑娘。”公孙绿萼问道。
杨过脸上微微一热。
他梦中萦绕的,自是那几位红颜旧识。
可其中纠缠,岂能为外人道?
杨过只得含糊应道:“是……几位故人。有劳姑娘挂心了。”
公孙绿萼眸光倏然一黯。
她平生最厌的,便是这般用情不专、处处留情之人。
方才若非听他迷蒙间还念着“公孙姑娘,你母亲的事或许尚有转圜”。
单凭他梦中那番缠绵情态,她早该将他逐出门外,任他自生自灭。
一念及此,她唇边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眼前这人分明是个多情种子,偏偏昏迷中还记得宽慰于她,倒叫她硬不起心肠。
见杨过无意深谈,公孙绿萼也不再追问,话锋一转:“罢了,既然不愿说,就不必说了。‘情思缠’炼制极难,在绝情谷中本是禁物,此事确实非同小可。”
杨过神色一正,将昨夜在自己客舍中遭遇迷香,随后被黑衣人行刺,以及院外有接应弩手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公孙绿萼越听脸色越是凝重:“竟有此事?走,带我去你昨夜住处看看!”
两人当即起身,匆匆赶往杨过昨夜所住的客舍。
然而,当推开那间客舍的房门时,眼前景象却让杨过愣住了。
房间内窗明几净,被褥整齐,空气中没有丝毫异样气味。
昨夜被撞开的窗户完好无损,地面上更没有打斗的痕迹,一切井然有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不可能!”杨过眉头紧锁,仔细检查窗户和床边,“昨夜分明在此搏斗,那贼人还从此窗跃出……”
公孙绿萼在房内踱步,仔细嗅了嗅空气,又查看了各处角落,确实找不到任何迷香或打斗的残留痕迹。
她停下脚步,看着一脸困惑的杨过,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杨公子,你……你该不会是梦游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杨过斩钉截铁地说道。
昨夜那冰冷的刀锋、凌厉的弩箭,感觉如此真实,绝不可能有假。
“梦游?”杨过断然否认,“我自幼习武,神识清明,绝无此疾!”
公孙绿萼见他神色笃定,不似作伪,便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好吧,就算你不是梦游。但你看,此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不留,对方手脚如此利落,在谷中绝非寻常人物。此事恐怕牵连甚广。”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庆幸,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幸亏你昨夜是‘游荡’到了我那里。若是闯进了别的姑娘的闺房……”
公孙绿萼见眼波流转,上下打量了杨过一番,抿嘴笑道:“依照我们绝情谷某些陈规旧俗,以杨公子这般品貌,说不得就要被强行留留在谷中,给人家做相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