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绿萼这话半真半假,既是调侃,也隐隐点出了谷中某些不为人知的规矩。
杨过闻言不禁一怔,随即后退半步,对着公孙绿萼深深一揖。
他素来洒脱不羁,此刻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公孙姑娘,昨夜若非你出手相救,杨过恐怕凶多吉少。此恩此情,杨过铭记五内,永世不忘。”
公孙绿萼被他这般郑重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颊边泛起淡淡红晕,忙摆了摆手:“好啦,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既是我带进谷的客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她语气一转,神色渐凝,“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究竟谁要对你下手,又是为何要下手。”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谷中已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可她的眼神却愈发深邃。
杨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红绸高挂,喜字盈门,心中却是疑云密布。
二人相视颔首,当即举步向谷中张灯结彩的喜庆之地行去。
一路行来,但见绝情谷中弟子们皆身着统一的墨绿服饰,来往穿梭忙碌不休。
处处披红挂彩,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行至宴席大厅外的广场,只见公孙止正负手而立,亲自指挥着弟子们调整座椅、悬挂彩缎。
他今日换了一身暗红色锦袍,虽仍是面容清癯,但眉宇间少了些许平日的阴郁,倒真添了几分人逢喜事的意气风发。
“爹。”公孙绿萼上前轻声唤道。
公孙止闻声转身,目光掠过女儿,落在杨过身上时,眼底锐色一闪而逝,随即颔首客套道:“杨公子也到了。昨夜休息得可好?”
他语气平和,虽不算热络,却也维持着身为主人应有的礼数。
杨过虽对此人殊无好感,但念及他是公孙绿萼的父亲,又是此间主人,便也抱拳还礼,不卑不亢地道:“有劳谷主挂心,一切甚好。恭喜谷主今日大喜。”
公孙止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已转向场中,扬手指点:“那对‘龙凤喜烛’再往中间挪三寸。”竟是不愿与杨过多谈的模样。
杨过从容退至一旁,目光扫过整个大厅。
只见满堂红绸高挂,席案整齐,却不见一个外来宾客.
在座众人皆着墨绿服饰,分明全是谷中弟子。
这场婚事,竟办得如此封闭蹊跷。
正疑惑间,忽闻谷口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初时隐约,随即如潮水般逼近,其间夹杂着弟子们的呵斥与兵刃破风之声,显然有人正强行闯谷。
一名弟子踉跄奔来,面色惊惶,颤声禀报:“谷主!不好了!几个形貌古怪的外人硬闯进来,口口声声说要寻人!弟子们已布下渔网阵阻拦,却……却连一招都挡不住!”
公孙止面色骤然一沉。
今日大婚,他特意在谷口要道布下绝情谷仗以御敌的渔网阵,纵是江湖一流高手也难轻易突破。
此刻竟被人如履平地般闯过,可见来者绝非善类。
“寻人?”公孙止眼中寒光一闪,“今日是我绝情谷的大日子,岂容外人放肆!随我去看!”
杨过与公孙绿萼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惊疑。两人心知有异,当即跟在公孙止身后,朝喧闹处赶去。
刚出广场,便见前方四道身影如入无人之境,大步而来。
当先一人身披黄袍,极高极瘦,身形宛若竹竿,脑门微陷,正是金轮法王。
他身旁三人形貌各异:一个黑矮横壮,手持铁蛇怪鞭,是尼摩星;一个身形高瘦,面容僵冷,手持哭丧棒,是潇湘子;另一个则是高鼻深目,曲发黄须,作中土商人打扮,乃是尹克西。
这四人组合怪异,气势逼人。所过之处,绝情谷弟子虽持刃环伺,却因渔网阵被破,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金轮法王一眼便瞧见站在公孙止身后的杨过,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杨过小友,别来无恙啊?我等不远千里而来,你这便要成亲,怎地也不发张请帖?未免太不够交情了!”
杨过见金轮法王语带揶揄,显是误会了自己是今日新郎,当即上前一步,朗声道:“法王远来是客,但恐怕是弄错了。杨过亦是此间客人,今日成亲的乃是公孙谷主。还请诸位莫要搅扰了主家的喜事。”
金轮法王三角眼在杨过和面沉如水的公孙止身上一转,随即笑道:“原来如此,倒是老衲唐突了。既然适逢其会,碰上了公孙谷主的大喜日子,不知能否向主人家讨杯喜酒喝,沾沾喜气?”
话音未落,他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凌空向着路旁一块半人高的青石轻轻一按。
那青石表面并无异样,但一阵微风吹过,石粉簌簌而落,赫然留下一个深约寸许、纹理清晰的掌印,边缘光滑如琢。
这一手隔空印掌、劲力含而不露的功夫,顿时让周遭绝情谷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连公孙止的眼角也微微抽搐。
公孙止心想这四人武功极高,又与杨过似是旧识,此刻若强行驱逐,只怕立时便是场大祸,于婚事大大不利。
心思电转间,他脸上迅速挤出一丝笑容,顺着金轮法王的话道:“原来几位是杨公子的朋友?既是如此,那便是客。来者是客,今日乃老夫大喜之日,几位若不嫌弃,便请入内奉茶观礼。”
这话既给了对方面子,也暗暗点出自己才是主角,更将杨过与这几位不速之客的关系坐实,可谓一石三鸟。
金轮法王合十笑道:“谷主盛情,那我等便叨扰了。”
当下,一行人各怀心思,步入宴客大厅。
公孙止安排几人入座后,便借故需去准备迎亲事宜,暂时告退,实则多半是去布置人手,严加防范。
杨过、公孙绿萼与金轮法王等四人同坐一桌。
很快便有弟子端上吃食,尽是清粥小菜、竹笋香菇、豆腐面筋之类,不见半点荤腥。连杯中物也非美酒,而是清澈的白水。
尼摩星瞪着满桌素菜,忍不住用生硬汉语嘟囔:“这主人家,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连杯酒都没有?”
潇湘子阴恻恻接口:“怕是谷中艰难,舍不得那点酒肉。”他声音嘶哑,带着一股死气。
尹克西捻着黄须,眼中精光闪烁,虽未说话,但显然也对这清汤寡水的招待颇为不满。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几位贵客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