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该坐的，从上面下来。”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宋氏一跳。
看到楚氏和苏云卿，宋氏一副找到主心骨的样子：“大嫂，你看看她！”
楚氏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怒视坐着不动的温清宁和沈钧行：“长幼有序，父亲尚且在世，四弟妇就急着上去是不是太急了？”
“今日家宴公爹不来，这主位自然就是我和夫君坐。”温清宁笑道：“大嫂说长幼有序，这话没错，可在长幼之上还有尊卑、有礼法纲常。我是嫡子正妻，是郡夫人，是宗妇，如果连我都坐不得这位置，府上还有谁能坐？”
身份，又是身份！
楚氏气得指甲扣进肉里，浑身发颤。
温清宁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指了指自己左下手的第一个位置。
“大嫂坐这里，公爹不来，这个位置可以暂时给你坐。”跟着看向苏云卿，“侄媳妇，还不快扶你婆母过去，你婆母到底有些年纪，瞧这一会儿就站累了。”
苏云卿听着温清宁的话，不由得五味杂陈。
去年她还端着身份去延祚坊寻找温清宁，这会儿风水轮流转，可真让人难堪啊。
胡氏和宋氏双眼紧盯，等着看楚氏到底会不会坐过去。
楚氏没有动，满眼杀意地瞪着上面的两个人。
沈钧行两道墨眉拢到一起，暗中戒备，以防这人突然发疯。
苏云卿看到被保护的温清宁，忽然心生羡慕。
温清宁也没有再提让她坐下的话，把注意力转向沈进：“人既然已经到齐，那就说正事。”
有了昨日的事，管家沈进早就看出这位新入门的郡夫人不是善茬。
听到她的话，连忙打起精神，低头等着温清宁的吩咐。
“头一件事便是府上的称呼——咱们府上有两个侯爷，公爹是安陆侯，夫君是武安侯。我听下人们有唤我夫君小侯爷的，也有喊我夫君为侯爷的。”
已经猜到她的意图的沈钧行唇角勾出一抹弧度。
温清宁说道：“为防止以后闹出笑话，还是统一一下的好。公爹以后皆唤为老侯爷，夫君为侯爷，二兄、三兄按照俗例以排序加官职相称，三位嫂子和过去一样按排序来，往下一辈也按排序称呼。”
众人细品，发现只有沈钧行和沈檀换了称呼，便没有任何异议。
苏云卿却一下子反应过来温清宁话中的含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看着只定了两个人的称呼，实则在告诉所有人，侯府换天了。
她正想着该如何提醒婆母，就听楚氏不满道：“为什么不能叫四弟小侯爷？”
温清宁耐心解释：“因为昨日的圣旨封我为武安侯的郡夫人，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为了表示对圣人的尊崇，应当按照圣旨的称呼来。
“圣旨上写的很明白，是郡夫人而不是小郡夫人，所以侯爷只能是侯爷，而不是小侯爷。大嫂明白吗？”
理直气壮，有理有据的话，再次逼的楚氏哑口无言。
她倒是想回一句“不明白”，可她也怕这两个疯子不管不顾给自己安一个藐视君王的罪名。
全忠看着满屋没有一个人能出声反对，忽然觉得自家主人不出席家宴是一个错误。
正如温清宁所说，整个安陆侯府只有沈檀能在礼法上压制她和沈钧行，其他所有人对上他们都落在下风。
几番接触，他们彻底陷入被动，必须重新调整策略才行。
全忠悄悄退出厅堂。
温清宁看一眼全忠离开的方向，转而对管家沈进说道：“落钥前，把府上所有下仆名册送来，包括近来离府、亡故之人。”
楚氏皱眉：“名册在我这，你要名册准备干什么？”
“了解自家有多少人而已。”温清宁笑道，“既然在大嫂那，那就劳烦大嫂差人送去东院。”
楚氏冷声拒绝：“你管好你东院的事就行，府上不用你操心。”
温清宁佯装听不懂她的意思，满脸疑惑：“婆母早逝，侯府一直交由宋姨娘和诸位打理也不合适，我既然已经嫁过来，便该担起管家之责。”
“你要管家权？”胡氏先慌了。
温清宁笑着摆摆手：“你们不用急着交还，我毕竟刚刚嫁过来，各处还不熟悉，先把人认全再说。”
“谁急着交还了！”宋氏一激动脱口而出。
胡氏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让她闭嘴，扭头对温清宁笑道：“四弟妇说得对，要先认人。哎呦，我这腰疼的毛病又犯了，大嫂，我记得你那有止疼的膏药，借我一贴用用可好？四弟妇，你们先聊着，我去大嫂那上个药就回来。”
说罢不由分说，硬把楚氏扯离了厅堂。
宋氏眼珠一转，跟着起身：“我去帮忙。”
温清宁看向被孤零零留下的苏云卿，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侄媳妇坐吧，你婆婆回来还有一会儿，正好歇歇。”
苏云卿屈膝行礼：“谢四婶娘。”
“四婶娘，嘻嘻。”温清宁拿胳膊肘碰了碰沈钧行，“嫁人果然要嫁辈分高的。”
沈钧行见她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心中的柔软几乎快要溢出来。
“喝盏茶润润嘴。”说着竟当众为温清宁斟茶。
苏云卿垂下眼皮，脑海中滑过沈沐怀的身影，心底泛起一丝自嘲。
那边，胡氏拉着楚氏走远一些，小声说道：“大嫂，我们妯娌别管往日如何，但我们好歹都是一脉的。这温清宁一看就来者不善，应该一致对外。”
楚氏甩开她的手：“你要怎么一致对外？不会是要让我把名册给她吧？”
胡氏点头：“她既然着了解府上人的名头来要名册，那我们就趁机把名册给她。不光要给这边的，连带着外面庄子铺子还有族亲那边伺候的下人也一并都给她。”
说着看到楚氏要发火，连忙解释：
“那些名册上就光写了名字而已。不是身契，也不是账簿，更不是库房钥匙。与其让她把注意力放到抢夺管家权上面，倒不如用这几本名册把人绊住。”
宋氏重重点头：“对！和我想的一样！”
胡氏看了她一眼，继续劝道：“所有名册加起来得有近千人，光看都要花上许多时间。我们把名册交给她，回头只要背不出来或者背错了上面的人名，我们就有理由不让她碰管家权。”
宋氏再次点头：“对！她休想碰管家权！”
胡氏抿了抿嘴，忍下泛起的火气，说道：“到那时候就算她是圣人亲封的郡夫人又能如何？要知道当初那一位还是圣人亲自下旨赐婚嫁过来的呢？”
宋氏又道：“对！赐婚的都能死，这个一样！”
“蠢货！不会说话就闭嘴”胡氏压着嗓子怒斥。
楚氏神色一凛，瞪了宋氏一眼，思忖片刻后同意道：“那就给她！既然要给，那就给个彻底——把那些已经废弃的名册也混进去。”
胡适惊喜：“不愧是大嫂。我听说她身体不好，这么些名册看下来背完，说不定就能把人累病，看她还怎么和我们逞威风。”
累病？
病了可是好事。
楚氏想到她让人做的法事，好似看到了温清宁病死在她面前，忍不住露出一抹畅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