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行面色一沉:“本侯记的宋二家并没有经营钱柜,且我朝禁止以人抵债,你身为本地县。你知道可知道宋二拿人顶账一事?”
昭应县令苦着脸说道:“侯爷,下官也知道,朝廷不许用人还账。可百姓私下所为,屡禁不止,县廨人手能力有限,实在管不过来。而且这宋二也不是一般人。”
点到为止的话,沈钧行和温清宁却瞬间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宋二是宋书翠的亲哥哥,是安陆侯沈檀逢年过节送上节礼的人,换言之宋二背靠安陆侯府。
沈钧行铁青着脸:“宋二在朝阳县的所作所为,你全部详细写下,一件事都不许落下,随后交于本侯。”
昭应县令见他没有追究自己,立刻点头应下。
沈钧行又道:“第一个发现宋二身亡的人是谁?”
“是宋二的长随,名叫守山。”昭应县令说,“据守山说,宋二当天原本要去外面收账,到了出发的时辰,宋二还没有出现,守山就去叫他起床,进屋后发现人已经凉透了。”
沈钧行吩咐道:“把守山和丹红唤来。”
昭应县令连忙让人去照办。
没多一会儿,一个脸上带伤的妙龄少女打头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憨厚的小厮,想来就是宋二的长随守山。
丹红对屋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乌黑的眸子里面没有任何光亮。
青肿的脸颊、破损的嘴角、还有领口偶尔露出的伤痕、以及破损脏污的衣裳,无一不在向几人展示她的遭遇。
昭应县令发现温清宁和沈钧行看着丹红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怕二人误会,赶紧出声解释:“下官把人唤来时,她就是这个样子,和下官没有关系。”
沈钧行打量丹红片刻,正要开口问话,突然被人抢先。
“不用问了,夫主是我杀的。”
丹红抬头,视线在温清宁的身上顿了一下,又望一眼沈钧行,抿了抿嘴,最后看向昭应县令。
“我恨夫主强纳我为妾,给他喂了许多催情的药物,让他马下风而亡。”
三人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罪弄的一愣。
温清宁秀眉拢紧,盯着人似有所思。
昭应县令讶然问道:“刚才本官问话的时候,你为何没有认罪?”
丹红冷着脸:“我刚才不想认,现在反悔了不行吗?”
“反……”昭应县令一噎,“人命关天,不得儿戏!丹红,本官问你,当真是你杀了宋二?”
丹红正视昭应县令,大声道:“就是我杀的他,我认罪你们带我回县廨,赶紧让案子结束。我再也不想留在宋家了!我恨死这个地方了!”
越说声音越大,到了后面几乎变成嘶吼。
昭应县令吓了一跳,旋即大怒。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还是头一次碰到敢跟自己吼的杀人犯。
简直是目无法纪、猖狂至极!
“放肆!杀了人你还敢如此嚣张,当真是不怕死!来人!押她回……”
“县令且慢。”温清宁插嘴打断,“虽然丹红已经认罪,可该有的流程不能少。”
感受到沈钧行周身的冷压,昭应县令瞬间冷静下来。
“流程……流程是……让她供述犯案过程。”
温清宁说道:“既然是供述犯案过程,不如带丹红去宋二死去的房间,这样也能更清楚些,县令觉得如何?”
“这样自然最好。”昭应县令笑道,“来人,押丹红去现场。”
“把长随守山也一起带过去。”沈钧行跟着吩咐道。
被整个事情发展弄的满脸懵的守山就这么又换了地方。
他盯着丹红的背影,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和茫然。
温清宁故意落后几步观察着他的表情,忽然背后莫名升起一股寒意,转头看去正好和宋书翠四目相对,渐渐停下脚步。
宋书翠站在门内,仍旧是一脸悲伤。
走在前面的沈钧行察觉到温清宁没有跟上,立刻转身走到她身边。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宋书翠的那一刹那,眼中寒意乍现,抬手护在温清宁前。
宋书翠平静地移开视线,转头对坐在椅子上的沈檀说道:“夫君,四郎和四郎媳妇好像抓到凶手了。”
沈檀立刻起身,正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北平安抬手拦下:“老侯爷,侯爷交代了,让您和姨娘在这静候佳音。”
沈檀望向沈钧行,父子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暗藏汹涌。
宋书翠连忙拉了拉沈檀的衣袖低声劝道:“夫君,咱们还是在这儿吧。这里外人多,家丑不可外扬。”
沈檀正要顺着宋书翠的话回到座位上,却见沈钧行动了动嘴唇,浑身猛地一僵,目眦欲裂。
沈钧行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沈檀读懂了他的唇形——我会追究到底。
他早就知道沈钧行怀疑冯璎的死有问题,也知道这个仿佛仇人一般的儿子一直在暗中追查。
在此之前,沈檀从未心慌过,因为冯璎确实是病故。
他虽然不喜这个正妻,可有圣人赐婚摆在那里,他不可能动手杀妻,他最多就是无视冯璎而已。
可今日亲眼看到温清宁的验尸手段,加之前面听到过他们查案的传闻,沈檀对冯璎的死竟然没办法确定了。
她真的是病故吗?
倘若不是……
怀疑的念头只要出现,就再也无法消失。
沈檀看向身边的女子,再一想想留在府中的沈锐行、沈沐怀等人,不过片刻间有了决断。
沈钧行俯身凑近温清宁,低声耳语:“我那没什么能耐的父亲终究是。祖父教导出来的,只要涉及到他心尖上的人,就会变得果决。”
温清宁悄声回道:“那他应该会有所行动,只要动就是好事。”
沈钧行轻轻点头。
二人简单交流,眼看到了地方,立刻收了话头快走两步。
昭应县令看到他们落在后面,也不敢催促打扰,待二人走近才禀道:“这就是丹红的屋子。”
屋子已经被打扫过,莫说睡觉的床榻,就连垂挂的帷幔都撤掉了,变成了一间空屋子,干净的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
温清宁对差役吩咐道:“先把丹红带去别的房间,稍后再传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