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宫偏殿,时光荏苒,当年的幼童墨渊,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少年模样。
身量抽高了不少,依旧穿着玄色道袍,眉眼长开,愈发俊秀灵动,那双混沌星云般的眼眸,顾盼之间,已隐有法则生灭的雏形,纯净中透着一丝深邃。
这一日,偏殿内气息翻涌,混沌灵气如同受到无形牵引,疯狂地向盘坐于中央的墨渊汇聚。
他周身毛孔舒张,肌肤之下仿佛有亿万微缩的星璇在流转生辉,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道韵波动。
他已然触及《混沌养气诀》的瓶颈,即将跨越凡俗与修真的第一道天堑——筑基。
徐正阳静立于不远处,玄袍无风自动,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弟子。
他能感受到,墨渊体内那纯净的混沌魔胎本源,正在与天地法则进行着最深层次的共鸣。这筑基,绝非寻常。
果然,当墨渊引导体内混沌之气凝聚道基的刹那,异变陡生。
偏殿上空,那被阵法稳固的空间竟开始剧烈扭曲,隐隐有破碎之势。
外界,整个太微境乃至周边星域的天地灵气都为之躁动,苍穹之上,无尽混沌气流自虚无中涌现,交织成一片覆盖不知多少万里的混沌星璇异象。
星璇中心,仿佛有一尊沉睡的混沌神只即将苏醒,散发出令渡劫修士都为之色变的古老威压。
更有道音轰鸣,似在宣告某种逆天存在的诞生。
此等异象,若任其扩散,必将引来整个星海的目光,甚至可能惊动仙界壁垒。
墨渊这混沌魔胎的根脚,将再无秘密可言。
徐正阳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步踏出,已至墨渊上空,双手骤然结印。
“混沌无极,万法归寂。”
他低喝一声,周身浩瀚如星海的修为轰然爆发,并非向外,而是向内收敛,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笼罩了整个太微境的庞大界膜。
界膜之上,八十一先天本源道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演化出无穷无尽的混沌符文,强行抚平那扭曲的空间,镇压躁动的灵气,更如同一只无形巨手,悍然插入那覆盖星域的混沌星璇异象之中。
这不是简单的遮掩,而是以自身无上法力,硬生生与这由墨渊筑基引动的、近乎天地本源的异象对抗、并将其强行扭转、抹除。
轰隆隆——
法则层面传来无声的惊雷。徐正阳身躯微震,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白下去,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淡金色的血液。
强行干涉此等涉及本源的天象,即便以他渡劫巅峰的修为,也承受了巨大的反噬,百年苦修的混沌本源,在这一刻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用以维系那笼罩星域的寂灭界膜。
过程持续了整整三日。
当最后一丝混沌异象被强行抚平,天空恢复澄澈,太微境乃至周边星域的所有修士,只恍惚觉得刚才似乎有刹那的心悸与灵气波动,却无人能窥见那惊世骇俗的真相。
偏殿内,灵气漩涡缓缓平息。墨渊周身光华内敛,丹田之处,一方由最精纯混沌之气凝聚、蕴含着无穷潜力的完美道基已然铸成,正式踏入筑基期。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混沌星云般的眸子,比以往更加明亮,更加深邃,仿佛真正容纳了一片微缩的宇宙。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悬浮于身前、脸色苍白、气息比以往虚弱了许多的师尊。
墨渊怔住了,他甚至来不及感受自身筑基成功的喜悦,心头便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揪紧所取代。
他猛地起身,也顾不上稳固境界,快步冲到徐正阳面前,仰着小脸,那双纯净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与急切,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师父,您……您怎么了?您的脸色好白,是不是因为弟子……”
徐正阳缓缓落下,看着徒弟那毫不作伪的关切眼神,感受着他灵魂波动中传递来的纯粹担忧,心中那处柔软仿佛又被轻轻触动。
他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挤出一丝温和(尽管依旧有些僵硬),轻轻揉了揉墨渊的头发:
“无妨,些许损耗,调息几日便好。你根基已成,很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但更多的是一种欣慰。
墨渊却不信,小手紧紧抓住徐正阳的袍袖,眼圈泛红:“师父骗人,您刚才肯定是为了保护弟子……”他虽然年幼,却聪慧异常,结合刚才筑基时那冥冥中感受到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浩瀚天威,以及此刻师尊的状态,如何猜不到缘由。
徐正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叹,终是缓和了语气:“筑基异象过于惊人,为师不过稍作遮掩。莫要做此小女儿态,稳固境界要紧。”
……
数月后,待徐正阳损耗的元气恢复些许,墨渊的境界也彻底稳固在筑基初期。
这一日,徐正阳并未让墨渊继续在混沌宫中闭关,而是袖袍一卷,带着他,一步跨出了太微境,直接出现在了无垠星海之中。
“修道之人,不可一味闭门造车。今日,为师带你看看这星海。”
这一次的游历,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徐正阳没有再刻意将墨引向任何黑暗、绝望或者充满争斗的角落。
他没有去寻找那些易于滋生心魔的“土壤”。
相反,他带着墨渊,穿梭于璀璨的星河之间。
他们驻足于一片刚刚诞生的星云旁,看着那氤氲的气体与尘埃在引力作用下缓缓凝聚,内部闪烁着新恒星的雏形,如同宇宙孕育的瑰宝。
徐正阳会耐心讲解星辰诞生的奥秘,引导墨渊感受那生命初始的蓬勃与壮丽。
他们漂流在一条横贯虚空的银河之下,亿万星辰如同碎钻般洒落在墨黑的天鹅绒上,静谧而浩瀚。
徐正阳会与墨渊虚坐于一颗荒芜陨星之上,取出以星辰核心炼制的棋盘,师徒二人于这无垠星空下对弈。
落子之间,仿佛在演绎着星罗棋布的宇宙玄机。
墨渊时而蹙眉苦思,时而因一记妙手而眼眸发亮,徐正阳则淡然落子,偶尔指点一二,目光落在弟子那充满生机与求知欲的脸上,复杂难明。
他们也曾深入一片已步入暮年的星云,看着其中衰败的恒星抛洒出绚烂却悲壮的行星状星云,色彩迷离,如同世界最后的叹息。
徐正阳会与墨渊论道,谈及生命的轮回,灵气的由来,毁灭与新生的辩证。
“师父,那片星云好美,虽然它快要死了。”墨渊望着那瑰丽的色彩,轻声说道。
“盛极而衰,衰极复萌。宇宙如是,道亦如是。”徐正阳负手而立,玄袍在星风中微拂,“美与丑,生与死,光与暗,皆是大道一体两面。欣赏其美,亦需明其理。”
他不再刻意引导黑暗,反而开始教墨渊欣赏这万物存在本身的美,理解其背后运行的法则。
他希望墨渊的道基,是建立在对整个宇宙、对大道本身全面认知的基础上,而非单一的、扭曲的极端。
墨渊沉浸在这浩瀚而瑰丽的星海之中,混沌魔胎的体质让他对万物本源有着天然的亲和,师尊的引导则为他打开了通往无尽知识宝库的大门。
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眼眸中的星云愈发璀璨,道心在广阔天地的滋养下,愈发通透而稳固。
徐正阳看着这样的墨渊,看着他与自己论道时那认真的模样,看着他因发现一颗奇特彗星而欢呼雀跃的纯真,看着他于银河下对自己露出的、毫无保留的依赖与敬爱……
他冰冷了数十万年的心,仿佛被这星海与弟子共同构成的温暖画卷,一寸寸地照亮。
然而,在那光芒照不到的内心深处,那源于最初目的的阴影,是否真的能彻底消散?
此刻的温馨游历,是真心实意的教导,还是为了培育一株更为完美、更能在关键时刻绽放出毁灭之花的……心魔之种?
连徐正阳自己,或许也已在不知不觉中,分不清那界限了。
星海无垠,师徒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融入那璀璨而神秘的背景之中。
未来的轨迹,在这一次次看似平常的游历与论道中,正悄然偏转,指向一个连布局者自身都难以预料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