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矿脉的混乱仍在持续。钱邈与赵乾的相继意外陨落,如同在监工群体这锅滚油中又泼入了两瓢冷水,炸得人心惶惶。
怀疑的矛头不再仅仅指向王龙,各种猜忌、流言在暗地里疯传,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是否矿脉中混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触怒了地底沉睡的古老煞灵。
上层管事终于无法坐视,加派了巡查力度,但也仅限于此,只要魂煞石产量未跌,他们更倾向于内部消化矛盾。
然而,这短暂的、因恐惧而加剧的紧张,对徐正阳而言,已足够。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在这矿坑之中与这些底层监工、管事纠缠。
仙缚印如同跗骨之蛆,百万仙石的赎身条件更是荒谬,他必须离开这樊笼,方能海阔天空。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
徐正阳潜行至矿区边缘地带。这里并非矿洞入口,而是矿脉能量场与外界隔绝禁制的交界处。
一道无形的、流淌着淡灰色符文的能量壁垒,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幽冥矿脉笼罩其中。
这禁制不仅能阻挡内外出入,更与所有矿工体内的仙缚印相连,一旦有人试图强行穿越,立刻就会触发警报,引来镇守此地的真正高手。
徐正阳隐匿在一块巨岩之后,目光冷静地扫视着那缓缓流转的禁制符文。
他并未试图以蛮力或自身混沌之力硬闯,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心念沉入混沌魂幡,锁定了那条由刘厉炼化而成的心魔。
这心魔保留了刘厉部分本源气息与记忆碎片,尤其是对其监工身份权限的烙印。
“去。”
徐正阳意念微动,一道极其淡薄、几乎与周围煞气融为一体的灰影自魂幡中分离而出,悄无声息地飘向那禁制光幕。
灰影的形态隐约与刘厉有几分相似,散发着属于刘厉那特有的、带着一丝阴寒的仙元波动。
这便是心魔的另一种妙用——模拟与欺骗。
灰影触碰到禁制光幕的瞬间,光幕上的符文微微一亮,扫描而过。
在禁制的感知中,这分明是监工刘厉的气息,虽然微弱且有些异常,但其身份权限烙印是真实的。
按照矿脉规则,监工在特定情况下是可以短暂离开禁制范围的,只需在限定时间内返回即可。
禁制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合乎规则的波动,并未触发警报。
就在这权限被确认、禁制产生瞬间认可的空隙——
徐正阳动了。
他的身形化作一道几乎不存在于现实层面的混沌虚影,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紧贴着那心魔模拟出的权限通道,如同附骨之疽,以超越神识捕捉的速度,一闪而过。
唰——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周遭压力一轻,那令人窒息的矿脉煞气骤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相对清新,却依旧带着仙界特有苍茫与压力的空气。
成功了。
徐正阳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那囚禁他数月之久的幽冥矿脉,身形毫不停留,如同鬼魅般融入外界更加复杂、嶙峋的山地阴影之中,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不见。
直到远离矿脉数十里,确认再无被追踪的迹象,他才在一处荒芜的山谷裂缝中停下。
他首先做的,是彻底检查自身。
仙缚印依旧存在于丹田,如同一个沉默的监视器。
但他能感觉到,离开了矿脉那特殊的能量场和密集的监控网络,此印的感应似乎变得微弱了一些,或许是距离原因,也或许是脱离了特定环境。
但这还不够,必须尽快将其解决,或者找到彻底屏蔽其感应的办法。
当下之急,是获得一个合法的、不引人怀疑的身份。
他寻了一处隐秘山洞,布下简单的隐匿禁制。
随后,他从那得自刘厉、以及其他几名监工的零碎储物袋中,翻找出一些空白玉简、低阶仙材以及几套款式普通的灰色仙袍。
他沉思片刻,回想之前在矿坑中,从那些来自不同下界飞升者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关于仙界势力分布的模糊信息。
其中,血煞宗这个名字被多次提及,似乎是一个位于玄冥仙域边缘、行事霸道、功法偏向阴邪煞气的魔道宗门,对于飞升者的吸纳也相对宽松,或者说,更注重实力而非根脚清白。
“便是它了。”
徐正阳指尖凝聚混沌仙元,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一块空白玉简上缓缓刻画。
他并非伪造某个具体身份,而是制造一份合理的来历。
玉简中,他自称韩阳,来自一个名为黑风界的偏远下界,乃一介散修,机缘巧合得以飞升。
飞升后因无人引荐,流落至此,听闻血煞宗威名,心生向往,特来投靠。
文书上的笔迹、灵力烙印,皆模拟下界散修特有的粗粝与驳杂,却又暗含一丝混沌之力的圆融,使其看起来像是此人根基不俗,却缺乏系统传承。
他甚至小心地动用创生之眼的一丝力量,让这份文书看起来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接着,他换上一套毫不起眼的灰色仙袍,将自身外显的修为压制在真仙初期的平均水平,收敛起所有属于徐正阳的独特气质与锋芒。
他对着以仙元凝聚的水镜,调整着自己的神态表情,将那深不见底的冰冷与睿智隐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几分谨慎、几分对前路的迷茫、又暗含一丝野心的复杂神色,正符合一个刚飞升、无依无靠、试图在仙界挣扎求存的下界修士形象。
“从今日起,我便是韩阳。”他看着镜中那张平凡而陌生的面孔,低声自语,声音也刻意变得略带沙哑。
准备妥当,他辨明方向——那是从某个监工记忆中搜刮到的、关于血煞宗大致方位的模糊信息——随即身形一动,化作一道不起眼的灰色流光,低空掠向山脉之外。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韩阳,站在了一片笼罩在暗红色煞气云雾之中的山脉外围。这里的气氛与幽冥矿脉的死寂不同,更多了一种森然与肃杀。
山门处,矗立着两座如同染血巨剑般的石碑,上书血煞宗三个狰狞大字。几名身着血色劲装、眼神倨傲的守山弟子,正懒散地打量着零星前来投靠或办事的人。
徐正阳,不,韩阳,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最后一丝波澜抚平,迈着看似沉稳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拘谨的步伐,向着那血煞宗山门走去。
新的舞台,已然展开。而演员,已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