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很想留住这一刻。不仅仅是烟花的绚烂,更是眼前这个人,这份难得的热烈与生机。她拿出手机,点开录像功能,镜头先是追随着又一簇升空炸开的彩色光球,然后,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陆绪风带着灿烂笑容回望镜头的脸上。视频不长,结尾处,是他被火光映亮的脸庞和那个几乎要溢出屏幕的快乐笑容。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退出了微博图标,转而点开了那个以地球为标志的绿色应用。微信朋友圈,这个功能对她而言几乎形同虚设。
她的好友列表里,大半是工作往来结识的伙伴、甲方乙方,剩下一些是大学时代的同学和仅有的几位旧友。
真有什么值得分享的琐碎心情或趣事,她更习惯直接丢进那个只有周星韵、许知、何欢欢四人的小群里,那里是无需设防的自留地。
发朋友圈,仿佛是将一部分私人情绪暴露在半公开的场合,需要斟酌,甚至带着一丝不必要的表演性质,她向来嫌麻烦。
但今夜不同。这是除夕,是旧年与新岁的分界线,似乎总需要一点仪式感来标记。她手指滑动,往上翻看着自己那贫瘠的朋友圈动态——上一条,赫然显示在半年前,还是一条转发的、关于某个行业展会的官方资讯。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时间缝隙,竟被工作和生活拉扯得如此之宽。她没有过多犹豫,选中刚才拍摄的那个短视频,没有添加任何文字,只默默地点击了发送。
几乎是立刻,手机开始接连不断地振动起来。红色的提示数字飞快攀升。点赞的头像一个个跳出,间或夹杂着几条简单的评论:
【沈总,新年快乐!】
【哇,烟花好漂亮!】
【除夕快乐!】
看着那些熟悉或半生不熟的头像和名字,沈时雨心里竟也生出一点微弱的、参与其中的喜悦。
她想了想,又走到院中,借着陆绪风新点燃的烟花为背景,找好角度,拍了几张氛围感不错的照片,仔细检查确认没有任何可能暴露别墅位置或周围标志性建筑的细节后,她切换回了微博。
【沈鱼-sy:大家新年快乐呀,新的一年大家也要开开心心,一起赚大钱~】
配上刚拍的烟花照片,她发出了这条更具公众属性的祝福。然后,几乎是习惯性地,她迅速退出了那个喧嚣的App,将网络世界的热闹暂时关在门外。
重新回到微信界面,随着零点的临近,拜年信息开始如潮水般涌来。有工作群的集体祝福刷屏,有合作伙伴程式化却必要的问候,也有一些还算熟悉的朋友发来的个性化消息。
沈时雨轻轻吸了口气,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开始耐心地、一条一条地回复。尽管她内心并不热衷这种浮于表面的社交,但身处这个位置,很多人都维系着未来潜在的合作可能,基本的礼节不容疏忽。她斟酌着用词,尽量让每一条回复都显得真诚而不敷衍。
夜渐深,气温下降得厉害,空气中弥漫着烟花燃尽后的淡淡火药味,混合着冬夜的寒气,透入肌骨。
沈时雨担心地看了一眼始终安静坐在长廊下、裹着厚毯子却依旧面无表情的沈棠女士。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恐怕母亲会受不了。
“小风,”她轻声唤道,“差不多了,天气凉,我们送妈妈回房休息吧。”
陆绪风正玩在兴头上,闻言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立刻放下了手中剩余的小烟花,点头道:“好。”
两人一起走到沈棠女士身边。沈时雨弯下腰,尝试着去搀扶母亲的手臂,声音放得极柔:“妈,我们回房间好不好?外面冷了。”
几乎是同时,沈棠女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猛地甩开了沈时雨的手,虽然力道不大,但那动作里蕴含的排斥和厌恶却尖锐得如同实质。
她的眉头蹙起,嘴唇紧抿,视线刻意地避开沈时雨,投向虚无的黑暗。那神情,仿佛沈时雨的触碰是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
沈时雨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指尖的冰凉瞬间传遍了全身。尽管早已习惯了母亲这种毫不掩饰的憎恶,但每一次直面,心脏依旧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绵长而尖锐的痛楚。
她默默地收回手,脸上努力维持的平静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小风,你来吧。”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陆绪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掠过一丝心疼和无奈。他连忙上前,自然地挽住沈棠女士的另一只胳膊,语气轻快地说:“妈,咱们回去了,我给您泡杯热牛奶好不好?喝了睡得香。”
沈棠女士对陆绪风的接触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抗拒,甚至在他轻柔的力道下,顺从地站了起来。
沈时雨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像一个多余的影子。走到沈棠女士卧室门口,她便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这扇门,在沈棠女士清醒的时候,对她而言是一道无形的禁区。她只能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陆绪风轻柔的说话声、引导母亲去浴室洗漱的细碎水声、以及后来窸窸窣窣的铺床声。
时间在走廊寂静的空气里缓慢流淌。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墙壁的装饰画上,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拉开,陆绪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安抚的笑容。
“姐,妈已经睡下了。”他压低声音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院子里那些东西我来收拾就好,很快的。没烤完的面包片什么的,我放回冰箱,明天早上我们烤一下当早餐。”
沈时雨看着弟弟体贴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她抿了抿嘴,摇头道:“我跟你一块收拾,两个人快一些。反正我现在回房间,估计也睡不着。”她需要做点事情,来填补此刻内心的空洞和无所适从。
陆绪风了解姐姐的性子,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便不再劝阻,只是点了点头:“那行,我们快点弄完,也好早点休息。”
姐弟二人默契地分工合作,将庭院里散落的烟花残骸收拾干净,把烧烤架和桌椅搬回原位擦洗干净,又将厨房里狼藉的杯盘一一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