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棉城椹川,或者说许多地方的习俗,大年初一本该是走亲访友、互相拜年的热闹日子。
但在这个家里,亲戚关系早已疏远乃至断绝,朋友也大多不在本地,这些热闹而繁琐的礼节,倒是省去了。这让她在某种程度上感到一种轻松的解脱,却也难免衬得这个清晨愈发冷清。
她将早餐端到餐厅,自己却没什么胃口。想了想,还是像昨天一样,搬了那把舒适的藤椅到廊下坐下。
清晨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特有的气息。她裹紧了身上的披肩,目光放空地看着院子里被昨夜烟花碎屑稍稍沾染、却更显寂寥的景致。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点开一看,周星韵三人的群聊里面已经热闹非凡,消息刷得飞快。
罪魁祸首是何欢欢,她正在群里进行“文字直播”,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从早上起床开始,就被父母拉着四处拜年的“悲惨”经历。
【何欢欢:哎哟,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个大伯母真的很有问题好吧?自己儿子三十多不结婚呢,就问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还不嫁人?我还不许反驳了!我一反驳,她就开始‘哎呀我也是为你好’‘女孩子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你看那谁谁谁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救命啊!这大清早的,我的血压!】
沈时雨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文字,想象着何欢欢那副生无可恋又不得不强颜欢笑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晨那点冷清寂寥的感觉也被这鲜活的人间烟火气驱散了不少。
很快,周星韵和许知也被炸了出来。周星韵显然还在补觉,发来的语音带着浓浓的睡意,但吐槽起自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也毫不留情。
许知则在遥远的海外发来“贺电”,表示十分“怀念”这种充满“人情味”的新年问候,附带了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时雨捧着手机,指尖飞快地打字,加入这场隔空进行的对“春节限定款亲戚”的集体吐槽大会,嘴角始终带着轻松的笑意。
这个年初一的清晨,就在这样略显奇异却又无比真实的氛围中,缓缓地拉开了序幕。
沈时雨刚在廊下坐定,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周星韵三人的微信群已然炸开了锅。
【何欢欢:小猫咪捶桌.jpg我妈都看不过眼了!刚刚直接怼了我大伯娘,说她儿子自己不也三十好几没结婚,凭什么来说我?!】
【何欢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大伯娘更来劲了!开始叨叨什么“男孩子跟女孩子能一样吗?男孩子四十一枝花,越老越值钱!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就是昨日黄花,没人要的老姑婆了!”我的天!这都什么年代了?!我真气得手都在抖,差点当场摔筷子走人!还是我妈死死拉着我,低声劝我大过年的别闹得太难看……我、我真是……】
【何欢欢:我真不知道我大伯娘是从哪个山旮旯穿越来的!思想还停留在清朝吗?这么重男轻女!真是活该她儿子一辈子找不到媳妇儿!我……】
消息在这里戛然而止,似乎何欢欢在那边意识到了什么。过了约莫一分钟,才又有一条消息跳出来,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显烦躁:
【何欢欢:不对不对,我这么说好像也掉进她的逻辑陷阱里了,好像不结婚是什么罪过似的。哎呀烦死了!这大过年的,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听这些?!】
沈时雨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发去一个温柔的拥抱表情,随后用她那特有的、安抚人心的柔和嗓音发去一段语音:“欢欢,深呼吸,别让这些话往心里去。有些人就是被困在自己的认知牢笼里,用他们那套陈旧迂腐的标准来丈量整个世界。你要记住,你的价值,你人生的意义,从来都不是由婚姻这座里程碑来定义的,更不是由那些根本不了解你的人生指手画脚来决定的。”
说完,她又转为打字,给何欢欢发了一长串文字,还刻意学着何欢欢当年安慰她们时发的鸡汤文字的味道,发出去的时候,沈时雨还担心这味儿不够浓,百度了一番。
【小鱼儿:你不是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吗?‘女孩子要先成为闪闪发光的自己,那片星空自会为你而来。’何必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不中听的话,气坏了自己,辜负了这一桌好菜和这难得的假期呢?】
何欢欢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后,一个眼泪汪汪的小兔子表情包跳了出来,配文是“还是小鱼儿最好”。
沈时雨见何欢欢这样,估摸着何欢欢的心情是恢复了不少,便没再聊离谱亲戚的事儿,转而聊起了日常。
不过何欢欢向来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并且擅长“得寸进尺”的主儿。情绪刚一好转,她那双灵动的大眼仿佛能穿透屏幕,立刻就把“矛头”精准地转向了沈时雨:
【何欢欢:小鱼儿!光说我了,你呢?!快,老实交代,新的一年了,你这心里头,有没有什么新的打算、新的动向啊?特别是……那方面的情况?】
这意有所指的问话一出,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活跃起来。沈时雨有暗恋的人这件事,在宿舍几个姐妹之间,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虽然不如许知了解得那般透彻清晰,但四年夜卧畅谈,那些深夜里沈时雨抱着手机时而甜蜜、时而失落的细微表情,那些提到某个名字时瞬间亮起又迅速掩饰的眼神,都被细心的姐妹们看在眼里。
更何况,上次梁颂安来棉城,与她们有过一面之缘。那个男人气质清隽谈吐不凡,看向沈时雨时眼神中那种复杂的带着克制与探寻的温柔,以及两人之间那种若有似无旁人难以介入的微妙气场,早就让周星韵和何欢欢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